中午林澤留了眾人吃飯,該聊的事兒都聊完了,所以席間氛圍倒也輕鬆活躍,尤其是王竹林,他人老成精,見過的聽過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講起各種各樣的段子更是信手拈來,不時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平日裡在外麵高不可攀、舉止嚴肅的大人物,在某些場合中也會喝大酒,喝多了也醉,醉了也吐,聽到好笑的段子也會拍桌子大笑,聊起女人的時候也會露出色眯眯的眼神。
所謂人生如戲,在這種場合裡具象化了。
喝到最後,林澤突然想起來,隨口問了王竹林一句,“你們跟英吉利、米利堅的商人合作,主要是做貿易生意還是做什麼?”
剛才還有些放浪形骸的王竹林,一下又變得跟沒喝酒似的,字斟句酌答道:“林爺,跟英吉利商人是貿易居多,生絲、棉布、豬鬃、毛皮,另有煤油、煙草等物,跟米利堅人大多都是進口他們的工業品,自行車之類的貨物很受歡迎。”
林澤想了想,吩咐道:“你可以多跟米利堅人搞聯營,讓他們投資道路、橋梁、房產、電車道、自來水廠,待遇可以優惠些,股權可以多給些,如果需要土地或者其它東西需要批準的,就給我打報告,到時候我給你們批。”
王竹林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林爺說的這些產業,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一次性投資大,但投產後收益穩定持續,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拉上米利堅人一起乾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要給他們這麼好的待遇?
不過林爺既然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王竹林沒有多問,隻是點頭稱是。
林澤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多吸引點米利堅資本,讓他們在津門多搞基建,等到年底戰事一開,這些投資他們也帶不走,林爺隻能勉為其難收入囊中了。
一頓飯也算是賓主儘歡,大家或真醉或裝醉的晃晃悠悠的回去。
又在津門耽擱了一天,到了年初四,終於讓鈕三兒安排好專列,林澤回了北平。
北平又落了雪,跟很多人想象中的雪後美景不同,由於年後大家都出來活動,乾活的乾活,做生意的做生意,雪被人一踩,就變得烏漆嘛黑,鋪了石板的地方還好,那些土路上的雪化了以後,變為處處泥濘,幾乎讓人沒有下腳的地方。
西山拉煤的駱駝隊在城門外等著檢查進城,臟兮兮的駱駝每次呼吸都能帶來白茫茫一道霧氣,有些小孩子就蹲在旁邊瞧這個,還有調皮的,拿石子兒去丟駱駝。
可駱駝仿佛感覺不到一樣。
又或者疲憊讓它們無暇顧及這小小的疼痛。
這些駱駝會一直拉煤拉貨,等老的拉不動了,就被賣給湯鍋,肉被鹵製後賣給窮人,毛皮則在皮匠的手底下製成靴子或者彆的物件,繼續供人使用。
北平城的人們也顧不上去思考駱駝的命運,過完年,他們抖擻了精神,街上挑著擔吆喝的小販似乎都更有力氣了!
他們是幸運的,在這偌大的北平城,掙紮著總能找到一口飯吃,如果是在鄉下呢?
在鄉下但凡遇上年饉,那就隻能逃荒。
而逃荒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無非是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林澤的汽車先駛向淳王府。
雖然前段時間過年,可這裡的改造工程一直都沒停,各處地方已經被拾掇利索,估計等林澤下次再來的時候,就能搬到這裡住了。
也不知道以後這地方有沒有資格被改造成景點,豎個林澤故居之類的牌子。
不過瞧瞧這麼大的地方,林澤心裡就覺得這不太可能,以後這處地方往好了說成為某個機關的辦公地點,要不直接被分割成幾十處院子,變成老百姓居住的雜院。
正看著淳王府的金魚池呢,金魚池上麵結了一層冰,但隱約還是能瞧見下麵有各種品類的金魚。
鈕三兒匆匆過來,“高廳長派人來送信,在府裡找不到您,就找到這兒來了,齋藤死了。”
林澤一愣,齋藤還是沒救過來嗎?
“老高是什麼意思,我是到醫院去還是去廳裡找他?”
“高廳長已經趕去醫院了。”
既然老高去了醫院,林澤覺得自己乾脆也過去,畢竟在外人看來,他跟齋藤關係還挺好的,索性去演演戲。
到了醫院,已經來了不少軍官。
其實齋藤的死,比那個參謀部的中佐還要讓人震撼。
因為參謀部的人交際範圍有限,那幾個軍官平時也就自己人聚聚,跟外界既沒有生意上的牽扯,也沒有太多人際上的關係。
但齋藤就不一樣了,這家夥從黑市到他們內部買官賣官,到處都有他的影子,也算是一個人物了。
這不,外麵還來了好幾個鋪子掌櫃模樣的人,一瞧就是中國人,可愣是神情悲戚,有一個還掉了淚。
齋藤這孫子也有真朋友啊!
老高正在跟醫生說話,見了林澤,連忙走過來,低聲道:“其實早就不行了,大夫說內臟都被影響了,時不時就吐血,能撐到今天,已經是不容易。”
林澤點點頭,把老高拽到一邊,“他這一死,你查案的壓力就又大了,死了這麼多軍官,齋藤又是很有影響力的,總是查不出結論不像話吧?鬆崎是什麼意見?”
老高也是這麼想的,他一臉不解的跟林澤說:“說到鬆崎,他太奇怪了!除了偶爾問問進展之外,他從來不催我,我這心裡都發毛了,生民,你說這不會是給我設的套吧,他對我不滿,想把我擼下來,所以才讓我去查?”
林澤搖搖頭。
鬆崎想把高升平拿下來,根本不用這麼麻煩,隻需要林澤同意這事兒,就再沒有任何阻力。
又過了一會兒,鬆崎也到了醫院。
他見到林澤,挺高興的點點頭,“林君,你來北平了?我以為你昨天就能到的,昨天晚上還打算跟你去料亭喝酒呢,結果你沒來。”
“津門有點事耽誤了,不過今天即便我來了,咱們也喝不成酒了。”
說著,林澤朝病房看了看。
看鬆崎的神情,似乎有點想笑的樣子,但是又憋了回去,拍了拍林澤的肩膀,“不耽誤,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