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勝樓。
這是遠城數一數二的酒樓,三層高,裝飾雅致,除了本地名菜之外,大師傅還能做豫菜,此地距離豫省不算遠,通過黃河渡口彼此往來,因此受其影響很大。
今晚德勝樓被包下來,鈕主任請客,宴請北平來的一眾隨軍參謀。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彆看參謀部以前牛逼的很,可這兩年特務部逐漸坐大,光是清洗他們就清洗了好幾次,所以以往鼻孔朝天的隨軍參謀,也不敢在特務部麵前托大。
而鈕主任雖然不是特務部的人,但大家都知道他是林府的管家,因此對他的尊敬也更多一分。
當然了,這些鬼子願意跟鈕主任親近,也跟鈕主任的人緣兒有關。
這些隨軍參謀不像手握權柄的軍官,撈錢的渠道很少,指著那點軍餉過可憐巴巴的日子。
小鬼子的軍費開支龐大,大本營逐漸支撐不住,要先供應前線部隊,所以這些後方的參謀反倒是遭了殃,總是拖欠薪資不說,有時候發的還是聯儲票。
嗯,就是北聯儲推出的軍票,雖說也有一定購買力,但想改善生活那是不可能的。
這時候就看出鈕主任的貼心之處了,每到發薪的時候,參謀們隻需要拿著聯儲票去找鈕主任,鈕主任總能給他們兌換日元甚至是米元。
時間一長彼此熟悉了,鈕主任還帶著他們去料亭瀟灑,要知道,哪怕是尉級軍官,想去料亭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那裡是揮金如土的地方!
可鈕主任帶他們前去,向來都是不收他們分文,不光不收,還會大講排場,什麼威士忌酒,什麼雪茄煙,東西大菜更是不必說。
參謀們往往在料亭裡喝的酩酊大醉,對鈕主任奉若財神。
這時候櫻花妹就會上場,一解參謀們的思鄉之情。
有互相看對眼的,想帶到外麵養起來,那也沒關係,鈕主任會給你找司令部附近的宅子,不光宅子免費,裡麵各色家具都給你置辦齊全。
可從這種煙花之地帶出來的女人,哪是這麼好養的!
今天要買行頭,明天要買首飾,她們拿捏男人的技藝嫻熟,參謀們往往陷入溫柔鄉中,無法自拔,沒錢了怎麼辦?
借!找鈕主任借!
鈕三兒手裡光是這些人的借條,就有厚厚一遝。
所以宴席上,這些官至大尉乃至少佐,往往是陸大畢業的參謀,頻頻向鈕三兒敬酒。
鈕三兒跟這個喝兩口,一看對方戴著手表,就開口問:“某某君,今天我恰好忘戴手表,能不能借我戴一戴?”
看到對方彆著鋼筆,就開口問:“某某君,今天我恰好忘帶鋼筆,等會兒要簽個文件,能不能借我鋼筆一用?”
宴席結束之前,鈕三兒又把借來的手表、鋼筆都還回去,隻是普通手表變成了瑞士產的金表,普通鋼筆變成了派克金筆。
一時間氛圍愈發高漲,一個參謀不由得道:“可惜穀內君跟九生君不在,他們兩個最喜歡這種宴會,好不容易跟鈕主任聚一次,人卻不能來齊,真是可惜。”
鈕三兒不動聲色,“大家都在這裡,為什麼穀內君和九生君不在?他們生病了嗎?”
參謀笑道:“鈕主任真是關心我們,不過他們沒有生病,而是留在了絳縣,四十一師團和獨立混成第九旅在那裡,他們兩個都是作戰室副主任參謀,被大將閣下要求......”
說到這,旁邊人碰了他一下。
鈕三兒看到了,故作生氣道:“你這人,今天咱們好不容易相聚,你談這些工作乾什麼!”
大夥兒都笑,是啊,鈕主任雖然給林大佐辦事,但是他一向打理生意,對這些軍事上的事情,自然是毫不感興趣。
“鈕主任說的是,來,我們再敬鈕主任,今天不醉不歸!”
酒宴到晚上十一點多才散去,鈕三兒第一時間回去給林澤彙報了此事。
林澤的房間裡還有一個人,不是彆人,竟然是柱子。
前段時間周學進那批人來遠城的時候,還有大批鬼子工作人員、押運物資的人員抵達,柱子混在人堆裡,一並來了遠城。
現在周學進走了,柱子卻沒走。
鈕三兒一看,這屋裡所有的桌子都變得鋥明瓦亮,不由得一笑,“柱子哥,這些天把你憋壞了吧?”
遠城太小,把柱子安排在彆的地方怕出事,林澤索性玩了一手燈下黑,這鹽商總會幾百間房,所有安保都是林澤一手操辦,安排柱子藏下來根本不是難事,而且就算動用電台,也不擔心被發現,要知道岡村的臨時指揮部也在這裡,那發電收電就沒停過。
岡村在這裡發電給前線部隊下達命令,柱子在這裡發電給南邊通報情況,這很合理。
鈕三兒把那些參謀酒後失言透露出的消息給林澤說了,林澤點上一根煙踱了兩步,突然道:“虧我尋思了這麼多天,這岡村老賊,真是狡詐!”
“我到現在算是明白了,不管東線西線,都是亦真亦假,鬼子這次調集了這麼多兵力,足夠他們幾線作戰了,他們要東西並進,牽製住南邊的十六個師,然後主力自絳縣南下,直指垣曲!垣曲地處中條山中段,地形狹長,垣曲一旦失守,東西兩線就被切斷,倒是南邊的軍隊除了渡河,否則插翅難逃,這岡村的胃口太大,他不光要中條山,他還要把南邊十六七萬人的軍隊全部吃掉!”
鈕三兒此前隻是覺得鬼子有陰謀,沒想到岡村竟然圖謀這麼大,不由吃驚道:“如果真讓岡村做成了此事,那麼對南邊不光是損失慘重的問題,全國上下,抗戰信心也將備受打擊!”
林澤點點頭,戰爭到了這個時候,是雙方對峙的局麵,誰能先打破僵局,誰就能信心倍增。
彆看鬼子後勤承壓,實際上南邊情況更糟,不僅有武器的問題,還有兵員的問題。
各地拉壯丁的情況愈演愈烈,這些壯丁在雙方對峙的時候還好說,一旦打起來,那就是純純的炮灰,毫無戰鬥力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