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時她的每一舞步,都好似踩在了刀尖之上,尖銳的疼痛感讓她額頭冷汗密布,好在施了脂粉作掩蓋,否則心細些的人便能瞧出她麵容早已沒了血色。
樂聲終於在最為激昂處戛然而止,江奉容的舞步也在這一瞬停下。
她的雙腿早已疼得麻木,可卻還是強撐著上前一步,俯首跪拜於地,恭敬道:“今日是娘娘生辰,阿容獻上此舞,願聖上聖體康泰,萬壽無疆,娘娘鳳體安康,福澤綿長。”
謝皇後唇邊微微勾起笑意,好似對眼前景象很是滿意,轉眸道:“陛下,阿容今日這舞跳得極好,想來確實是用了心的,不若臣妾替她向您討個賞賜,也算嘉獎這孩子的一片孝心。”
聞言,江奉容心底反而愈發不安,她明白謝皇後開這個口,絕不會是當真心為她考慮,隻怕有旁的心思。
而聖人微微抬眸,眼底有著讓人看不清的晦暗神色,他定定地瞧著那伏拜於地的女子,忽地道:“朕記得,奉川去年進貢的珍珠還餘下兩槲,這種東西向來是最討女兒家喜歡的,便賜給你,拿去打了珠釵項鏈都是好的。”
在楚國,珍珠其實並不算多麼罕見的東西,隻是奉川進貢的珍珠與尋常珍珠不同,不僅個頭渾圓,就連光彩色澤也是尋常珍珠遠遠無法企及的。
聖人此時要將這兩槲珍珠賞賜給江奉容,便算是對她方才那一舞極為滿意了。
江奉容雖然意外,可卻也反應極快,連忙跪下向帝後謝了恩。
見此,一旁的謝皇後麵上倒是瞧不出什麼,亦是抿唇笑著,一副端莊模樣,隻是心裡作何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江奉容從宦官手中接下賞賜便又去便殿換回常服。
一褪下舞裙,芸青便瞧見了裙擺處那有些刺眼的鮮紅,有些結痂跡象的傷口因著頗具難度的舞步而撕裂開來,上頭半乾的血跡將裡襯黏糊糊地沾在了傷口處,芸青無法,隻得取來剪刀小心地將那襯裙剪開,“原本傷勢已經恢複了些,今日這一折騰,小姐怕是又要多吃些苦了。”
“無妨。”江奉容搭在桌沿的手微微收緊,目光有些不安的往窗外望去,“傷口簡單包紮便是,若是耽誤得久了,不知又會生出什麼變故來。”
芸青心中微澀,卻也隻得應下,手中動作快了許多,用白布將那處傷口掩住,又拿來常服給她換上。
等裙擺散下,江奉容腿上的傷便儘數被遮掩,她直起腰身,緩步再回到殿內。
此時宴席已近尾聲,席中之人大多有了微醺之意,行為舉止也沒了初時拘謹,江奉容卻依舊如同才入席時,隻端坐於席位上,並不曾有任何逾矩之舉。
仿佛一座泥塑的雕像。
等宴席終於結束,外間天色已經徹底暗下,江奉容拖著疲倦的身子在芸青的攙扶下回了漪春殿。
入了殿,她仿佛卸下一身偽裝,無力地倚在躺椅上,芸青替她攏起衣裙,尋來乾淨的帕子將傷口邊上那乾涸的血跡擦乾淨,又取了藥正要替她搽上,卻聽殿外有宮人推門進來。
江奉容抬眼,見那宮人微微福身道:“姑娘,方才外間有一宮人過來送上此物,說是傷藥,又說姑娘應當用得上。”
說著,她將一精巧的青玉瓷瓶雙手托著奉上。
芸青聞言一愣,而後才從她手中接過那物件,問道:“來人可有說是哪位貴人贈與?”
宮人搖頭,“奴婢本欲問清,隻是來人卻隻讓奴婢將此物送到姑娘跟前,不肯再多言,奴婢見他諱莫如深,便也不敢再多問。”
宮中規矩向來如此,主子不願透露,萬萬沒有刨根究底的道理。
江奉容頷首讓那宮人退下,又從芸青手中拿了那瓷瓶細瞧,頓覺有幾分眼熟,又將那木塞子撥開,果真聞見一陣清苦氣味,心底才算是有了答案,“確實是上好的傷藥。”
她覺得熟悉,倒並非是旁的,隻是從前在昌慶殿伴讀,隋璟向來是個不安分的性子,磕了碰了都是尋常之事,是以,這傷藥在昌慶殿自然不難得見。
芸青聞言,麵上疑惑之色更重,“隻是,這到底是何人所贈,為何又不肯告知身份?”
江奉容未曾應答,隻是不知為何卻下意識想到了宮道上那道漸行漸遠的頎長身影。
半晌,她輕輕搖頭,道:“何必深究,那人既然是一片好意,我們不必辜負便是。”
“是這個道理。”芸青點頭,也就當真沒再糾結,隻從那瓷瓶中倒出粉末來敷在江奉容傷口處,又細細將那傷口重新包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