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珠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沉重的殿門後,那“哐當”的閉合聲,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材蓋上了蓋子,把最後一點活泛氣兒也徹底隔絕了。
大殿裡,瞬間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高懷德、牛大寶,三個人像三塊突兀的礁石,杵在冰冷空曠的殿堂中央。
對麵,是王座上的穆勒,他那幾個驢臉官員,還有那圈眼神跟刀子似的金甲武士。
空氣裡雙方那股子劍拔弩張的味兒不但沒散,反而更濃了。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肺葉子上。
高懷德那柄青芒劍,依舊半出著鞘,幽冷的寒光在昏暗的光線下幽幽流轉,像毒蛇吐出的信子,無聲地警告著任何敢於靠近的蠢動。
牛大寶那對兒沉甸甸的金鐧,也還穩穩攥在蒲扇大的手裡,鐧身的棱角在偶爾透進來的光斑下反射著冷硬的烏光,仿佛隨時能掄起來,把對麵那些金燦燦的“烏龜殼”連人帶甲砸成鐵餅。
穆勒那老小子,耗子似的眼珠子,在我們仨身上來回梭巡了好幾遍。
那眼神陰冷、黏膩,帶著審視、算計,還有一絲極力壓抑的忌憚。
他擱在王座扶手上的手指頭,開始無意識地、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光滑的木頭表麵。
“嗒…嗒…嗒…”
那聲音不大,卻在這針落可聞的死寂裡顯得格外刺耳。活像一隻藏在暗處的老蜘蛛,不緊不慢地編織著它那致命的網。每一聲“嗒”,都像是敲在我們緊繃的神經之上。
他身邊那幾個驢臉官員,臉色煞白,嘴唇緊抿,眼觀鼻鼻觀心,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弄出點動靜,就成了打破這脆弱平衡的倒黴蛋。雙方真要是動起手來,最先死的一定是他們。
那幾個金甲武士,腰杆倒是挺得筆直,像釘在地上的鐵矛,可他們握著彎刀刀柄的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暴露了內心的緊張。
他們眼神裡的凶悍早已被一種更深的驚疑和凝重取代,死死地鎖著我們仨,尤其是高懷德那半截露在外麵的、仿佛隨時能噬人性命的青鋒。
時間,就在這令人牙酸的沉默和對峙中,一點一滴地爬過去,慢得像鈍刀子割肉。
綠珠出去多久了?我心裡頭跟被一百隻貓爪子撓著似的。
溫妮公主那如同天仙般的丫頭到底怎麼樣了?
是真他娘的病得起不來床,還是被這老狐狸關在哪個不見天日的犄角旮旯裡?
穆勒這老雜毛,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耗子藥?
把綠珠支開,是想跟老子玩硬的?還是想拖延時間憋壞水?
我表麵上穩得一批,甚至故意咧開嘴,衝著王座上的穆勒露出一個極其混不吝的笑容,那意思明明白白:你瞅啥?有本事你動老子一下試試?老子就站這兒,你能奈我何?
可心裡頭,早就開了鍋,各種念頭翻江倒海:
索隆!索隆那莽夫死得蹊蹺!前腳還活蹦亂跳要帶兵去端了米尼艾爾的老窩,後腳就捂著肚子狂吐白沫一命嗚呼!要說這老狐狸沒在背後捅刀子,鬼都不信!
蒙根那狗賊,跟米尼艾爾被我剃了毛的國王眉來眼去,私通款曲,最後死在亂軍裡算他走運。穆勒這老小子,跟蒙根穿一條開襠褲,索隆的死,他脫不了乾係!
天仙公主…那丫頭片子,看上去柔柔弱弱,嬌滴滴跟朵花兒似的,骨子裡那股子倔勁兒隻有小爺我心裡清楚!
她一個人被關在這吃人的深宮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老子答應過綠珠要護著她!這老狗要是敢動她一根汗毛…
城外!城外那幾萬兄弟是老子最大的底氣!
朱三炮那幾架黑黝黝的“火龍出水”,炮口可都還對著這破城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