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中,一位和尚模樣的越眾而出,在殿中對著供桌後頂禮膜拜,“小妖白福,墜沉苦海久矣,今見小老爺寶相,乞望垂憐,指點迷津,脫離無邊苦海。”
眾人齊將目光往供桌後投去,隻見一碧鬃白獅背上,正有一位沙彌,身著浮金掠光的錦繡袈裟,手持一印,結跏趺坐,端的是寶相莊嚴,一時爭相而拜。
季明手結「財寶天王」之根本印·納財增寶,麵對一道道目光,自有威儀。
一旁的胡社主,也就是胡來喜,看得心中直打鼓。
他倒不是擔心蚩神子沒法應付這等場麵,而是擔心蚩神子太能應付這場麵,這位小老爺是越來越看不透,簡直像是天生神聖,生而知之一般。
“你就是蚩神子?”
刹骨夫人當眾問道。
“正是小僧。”
季明將手印一解,身子一鬆,散坐獅背之上,笑對那刹骨夫人。
槐老妖和血林主沒有開口,隻是神情愈發認真,幾乎像是在麵對慶真觀大師兄黃躁子一般。
刹骨夫人自紅粉骷髏座上站起,忽的腳下一絆,一副將跌不跌的模樣,血林主急色似的一把扶住,雙手一通亂摸,後瞥見其雲鬢散發下的半張骷髏麵,神情一變,立馬嫌棄的抽身退後。
“晦氣!”
血林主罵咧咧的道。
刹骨夫人隻怨毒的看了血林主一眼,淒然一笑,並不在意,隨即看向供桌後的蚩神子,問道:“小老爺,不知奴家可有脫離這紅塵苦海的機會?”
“有!”
季明說道。
他知道刹骨夫人故意露出可怖外相,就是驗一驗他佛法修為。
佛家不著外相,心外無物,若他也如血林主一般情狀,豈不是說明也是著於色相的俗人一個,這刹骨夫人倒是有些意思。
季明剛一說完,鼻下湧來香氣,覺察到刹骨夫人閃入懷中,他的身子先是一緊,隨即鬆弛下,刹骨夫人入懷,令他好似抱了個大自己數倍的傀儡,很是違和。
稍一定神,便見一張顴骨焦黑,肉芽交錯,筋皮半掛的半張臉,刹骨夫人那全無眼瞼的眼珠轉動,死死的盯著季明,關注他的表情變化。
“奴家這半張臉可能入小老爺的法眼?”
刹骨夫人滿是譏諷的說道。
她這半張臉是被大純陽宮中一位真人以所煉之雷水澆過,導致她即便幻形也無法遮蓋這半張臉。
平日裡,因此怖相沒少受得同道的冷氣,便是來到慶真觀裡也是被師兄弟們嫌棄,這些遭遇令她一直堅定苦練妖法,參悟佛功,極為上進。
被毀的臉讓她更能看清努力的方向,求道之心日益堅定,但是旁人的目光,乃至哭麻老祖的漠視,又讓她深感自卑。
這一次接受胡來喜的邀請,也是因這胡來喜是觀中為數不多的,不以外相來論親疏對待的精怪,同樣她也是看一看這位蚩神子的成色。
正當她心中百念雜生之際,那恐怖的半張臉上有感溫熱一片,她那暴露於外的眼珠陡然一顫,隻因一隻蚩神子的那隻小手覆在半麵之上。
“道友,不如你來見識我是如何看的。”
“什麼意思?”
話音剛落,她的元神被牽引,要落到了蚩神子身上。
刹骨夫人心中猶豫片刻,鬼使神差的沒有絲毫抵抗,放開元神上的防備,接受了這股牽引,眼前的視野一變。
她看到了自己,用蚩神子的視野看到了自己。
那半張臉上像是爬滿蜈蚣,自己都覺得難以久視,很快她看到半張臉上的筋皮消失,肉芽焦骨也一點點消失,那半張臉變得空空如也。
再仔細去看,她看到了個女人。
這女人正坐在空閣之內,一身的喪服,抱衾痛哭,這是她生前夫喪的情狀。
此時耳邊響起了蚩神子的聲音,道:“這就是我所看到的,一個可憐女人罷了。”
“你在同情我。”
刹骨夫人強穩情緒道。
季明引回刹骨夫人元神,這刹骨夫人在觀中之事,季明也有耳聞,在他看來,這一觀的妖魔左道,隻這一位算得上能有解脫,可得善果。
“夫人,能聽經否?”
季明說道。
刹骨夫人眸中閃過莫名神色,隻是定定看著獅背上的蚩神子。
她沒想到自己真的能遇到一個不為外相所迷,能尋常看待她的高僧,心中隱有喜意。
隻是常年遭受的歧視,讓她對自己這股喜悅極為反感,就像在否定自己長久堅持苦修的本心。
蚩神子的小手仍放在她的麵上,上麵的溫熱讓她有些不舍,她像被迷住神智似的點頭,喃喃道:“請小老爺傳講佛法。”
季明欣慰的點頭,這位刹骨夫人果如傳聞一般是上進的,他有這位夫人的配合,這次佛法小會定能辦好,可以為日後的計劃作出鋪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