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回了自己的手,趙煦朝他笑道:“子安,朕……突然很想吃灌湯包了,你去幫朕買來,好不好?”
趙孝騫哽咽起身,一邊哭泣一邊點頭:“臣這就為兄長買來,一定是熱騰騰的灌湯包。”
說著趙孝騫極為緩慢地朝殿門走去,一步一回頭。
他知道,這一次離去,他與趙煦便是永彆。
趙煦仍靠在床頭,朝他虛弱地笑,勉強抬手朝他揮了揮:“快去,朕等你來。”
“好,兄長等我。”趙孝騫哽咽著退到了殿門外。
走出殿門,趙孝騫發現外麵站了很多人。
有向太後,有章惇曾布等政事堂的宰相們,還有無數宦官宮女太醫。
鄭春和一人筆直地跪在殿門外,早已泣不成聲。
眾人的目光都盯著趙孝騫,眼神各異。
官家臨終彌留之際,第一個召見的不是太後,不是宰相,居然是趙孝騫,可見他在官家心中的分量,委實令人羨嫉。
見趙孝騫出來,鄭春和急忙起身,匆匆地進入殿內。
趙孝騫擦了擦眼淚,神情哀慟地走到一邊,向太後也是一臉悲傷,看著趙孝騫欲言又止。
章惇和曾布等重臣都在默默地抽泣拭淚,殿內殿外陷入一片哀傷的氣氛中,壓抑得令人窒息。
片刻後,鄭春和弓著身子走出來,低聲道:“官家請太後,章相公,曾使相三位入殿。”
三人急忙擦了眼淚,匆匆入殿。
趙孝騫仍站在殿外,看著夜空的星辰發呆。
他已與趙煦告彆過了,隻是終究太倉促。
如同人生每一次與人的初識一般,相識與離彆,都來得那麼的猝不及防。
此刻趙孝騫的腦子很亂,這些年與趙煦相處的點點滴滴,刹那間如幻燈片一樣,在腦海裡飛快閃過。
失魂落魄地獨自朝宮門走去,趙孝騫神情悲慟,喃喃如囈語。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走出宮門,趙孝騫抬眼,發現宮門外聚集了數百名朝臣,大家各自聚作一堆,神情哀傷地盯著福寧殿方向,靜靜地等待那個悲痛的時刻。
見趙孝騫獨自出了宮門,許多朝臣立馬圍了上來。
官家臨終前第一個召見趙孝騫,朝臣們都很關心官家的身體,或許還想打聽官家臨終前對趙孝騫交代了什麼。
麵對朝臣們的詢問,趙孝騫隻是垂頭沉默,他一個字都不想說。
一道肥胖的身影從人群裡擠進來,一把拽住趙孝騫,將他帶出重圍,拉他到一個僻靜的角落。
趙顥神情凝重地看著他:“官家果真大限已至了?”
趙孝騫默默地點頭。
趙顥見他神情哀慟,也不忍再問什麼,隻是歎了口氣,道:“生老病死,上天注定,你我亦不過早晚而已,騫兒不必太傷心,打起精神來,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們做呢。”
趙孝騫終於開口道:“父王,官家……他其實什麼都知道。”
趙顥一怔:“什麼意思?”
“咱們的打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曾經的謀劃,每一個舉動的意圖……官家他都知道。”
趙顥兩眼赫然睜大,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他剛才跟你說了?”
“是。”
“既如此,他剛才為何……”
趙孝騫自嘲般一笑,道:“父王是想問,官家剛才為何沒殺了我?”
趙顥不出聲了。
趙孝騫歎道:“其實官家心裡也很矛盾,江山交給那兩位之一,他不放心,交給我,於禮製不合,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父王,孩兒今日才知,官家對我,已是仁至義儘了,我很幸運,來到這樣一個時代,早一點,晚一點,或許都不是我。”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趙顥不解地皺起眉。
趙孝騫也不解釋,隻是眼神悲慟地盯著福寧殿方向。
良久,延福宮內突然傳出宮人們嚎啕的哭聲,緊接著,宮樓上的鐘鼓發了瘋似的急促長鳴,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汴京臣民的心頭。
趙孝騫心頭一沉,麵朝福寧殿的方向跪下,眼淚止不住地潸潸流下。
宮樓上,一名宦官哽咽悠揚的尖利嗓音,在宮門外久久回蕩。
“皇帝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