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至京城,行船原本需要五六日的時間。
在嶽淩主持疏浚河道,開掘河淤,興修水利,保證了運河中汛期旱期水流都有充足之後,行船的速度便快了些,隻需四日不到。
臨近京城了,小姑娘們也從離開滄州的悲緒中脫離了出來,往來走動,也就愈發頻繁了。
薛寶釵坐在林黛玉的房間裡,眉間輕挑,眸中夾雜著一股意味難明的含義,就望著林黛玉,直看的林黛玉心慌慌。
本來清清白白,可如今林黛玉心裡是真的有鬼了。
而且眼前的這個人,還有著不小的推波助瀾。
“寶姐姐,你有話便說,總是這樣盯著我看乾嘛?”
林黛玉一雙罥煙眉提起,顯出幾分不滿來。
薛寶釵卻是噗嗤一笑,將茶盞擱置在一旁,又彎了彎眼角,“沒什麼好說的,隻是覺得林妹妹做的不錯。異位相處,我恐怕也做不到林妹妹這般‘大膽’還是說‘為情而深’比較好?”
林黛玉癟了癟嘴唇,才抬起的氣勢,又被薛寶釵給敲打散了。
“寶姐姐你就莫要再調笑我了,不如想想進京之後,該怎麼辦呢。你家在京中可有宅子?不如先來我這邊住下,也不至於太冷清了去。”
林黛玉丟出個話題,實實在在得將薛寶釵的心緒引了過去。
的確,入京之後,麵對困難的是她,而不是林黛玉。
薛寶釵眉眼微垂,輕歎了口氣,道:“在滄州我能做主,來了京城還得問問娘親的意思。關鍵是兄長怎麼安排,若是不按照侯爺所言,送去軍營中曆練打磨,多半娘親還是願意借住在榮國府或者是王府,由舅父或叔父來管教他。”
寄人籬下的滋味並不好受,更何況她們這種攜家帶口的前來。
再富貴的親戚,也難長久接納外人,而且薛家不是沒財力置辦宅院,這種趨炎附勢的行徑,更是要被人嚼口舌。
一想到此事,薛寶釵心情便有不佳。
林黛玉自然而然的站來了她身旁,環著她的肩頭,慢慢將她的頭靠在自己懷裡,輕聲安慰著,“寶姐姐不必擔憂,他畢竟吃過了牢獄之苦,自不該有之前的囂張跋扈。再不濟,也有嶽大哥壓著呢,一紙書信送去京營誰不同意也沒用了。”
“倒是伱,我擔憂的厲害。”
薛寶釵微微詫異,“擔憂我什麼?”
林黛玉轉來了薛寶釵對麵,坐下之後,搖著頭,煞有其事的說道:“寶姐姐大我三歲多些,如今正是閨中待嫁的好年紀。我隻擔心你去了榮國府裡,便就出不來了,任你娘親擺弄了去。”
聞言,薛寶釵麵上又顯苦澀。
她娘親確實曾不止一次的提過她的婚事,隻是在她做出些許成果之後,提的就愈發少了。
好似也是豐字號各處掌櫃不斷的來送信,扭轉了些娘親的想法。
可等到進京,入了榮國府,到底如何,還是未為可知。
她的娘親,她最為了解,是個耳根子軟的,沒個主意。
被稍有心思的人勸說幾句,便就該有意動,分辨不清個利益得失了。
念及此,薛寶釵歎息不止,全然忘了方才她還是占據主動的那一個。
林黛玉不願見自己的好姊妹深陷其中,畢竟她是從榮國府走過幾遭的,對那裡的情況也有了了解,全然不像父母所描繪的那麼好。
什麼詩禮簪纓之族,仁德孝悌之家,全是無稽之談,隻是表麵光鮮,實則烈火烹油罷了。
眸眼轉轉,林黛玉又好意提醒道:“待寶姐姐進了榮國府,定要小心一個人。”
薛寶釵疑惑道:“小心一個人?榮國府再怎麼也是國公府邸,又是一衣帶水的親戚,還會有人對我們不利?”
林黛玉擺擺手,“不是那回事,是榮國府有個混世魔王,受著外祖母的寵愛,讓整個府邸的人都捧在手心裡,不敢冒犯,我看倒是個登徒子。見得相貌出眾的女孩子,就花言巧語來哄騙,常說‘這個姑娘我是見過的’,‘就當做舊相識’這等輕挑的話,姐姐可莫要被其哄騙了去。”
薛寶釵訕訕一笑。
她可不是真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不說見過各種風流才子,但總歸對於世道的了解,人心的揣度,早就超出了她如今的年齡。
若她想長袖善舞,於榮國府中立足,也不是難事,若她不想配合娘親演一出戲,誰又能哄騙了她去。
更何況,她已見過了嶽淩這般的人物,早就心有所向了,難道還有人要比嶽淩還高出一籌不成?
薛寶釵搖搖頭,“我雖不比林妹妹伶俐,但也不是幾句甜言蜜語就能被哄騙得暈頭轉向之人,林妹妹實在小覷我了。”
林黛玉眨了眨眼,似笑非笑,道:“可我聽說,寶姐姐第一次見到嶽大哥的時候,嶽大哥都沒說甜言蜜語便將你折服了?”
薛寶釵粉麵含怒,偏頭往小丫鬟們頑樂的地方望著,“鶯兒那個死妮子,是不是多說了什麼話?這等事她也說的出口去!”
林黛玉忙擺手,嗤嗤笑著,“不是鶯兒說的,是我猜的,寶姐姐真是粗心大意了。嶽大哥哪是會初見就說甜言蜜語的登徒子,故此我才這樣問。”
薛寶釵又輸了一陣,無奈扶額,“是,全聽了林妹妹的好意,我會留意避開的。”
林黛玉噙著笑意,又道:“大不了讓你娘親和兄長住榮國府,你來與我同住,反正我是不會坐視你陷難不管的……寶姐姐且放寬了心。”
薛寶釵輕輕頷首,隨著林黛玉也露出了些許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