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身為金陵的四大家族,在蘇州的生意也並不算多,除去幾乎遍布江南的豐字號銀莊,還有一間蘇州最有名的茶樓,翠華軒。
薛家目前的生意依附於嶽淩,漸漸從最初的銀莊、當鋪,向糧食和鹽轉變,經商的重心也漸漸向北。
江南之地的舊商鋪,多是交由薛家這些年來的老掌櫃打理。
薛家沒了頂梁柱,孤兒寡母免得不得被人看輕,更何況家中唯一的男丁薛寶釵的兄長薛蟠,還是塊朽木,對生意之事也不聞不問,整日隻想鬥雞走馬,薛家商鋪中便不少有被掌櫃上下其手的狀況。
多年來呈上的賬目,是愈發的不好看了,幾乎樣樣生意都在虧損,賠本賺吆喝,隻維持了薛家的一個體麵。
若不是薛寶釵將全部的經曆都放在了北邊拓寬商路的事上,她早就想下江南來清查一番了。
此前,她在家中也沒這麼大的權威,隻是如今真的憑借了好風,她在薛家內部也是呼風喚雨。
薛家的老掌櫃皆知道,如今豐字號有複興的跡象,皆是老源於她這個大小姐的不斷努力,任誰人也不好再輕視了其女兒身。
雖然眼下的日子太平安順,但薛寶釵清醒的明白她如今的一切是怎麼得來的,所以她並不在家中閒著,一大早就出了門,即便嶽淩沒有差使,也儘可能的想要做一些事,來幫到嶽淩。
行轎約莫一個時辰,薛寶釵來到吳縣中的坊市間,此處街市繁華街市,人煙阜盛,堪比京城中的寧榮街。
道路兩旁鋪麵鱗次櫛比,各家旗幡之下都擺滿了貨物,往來客商不計其數。
而在其中,一片青灰色瓦片的三層小樓,便是翠華軒。
門前往來不絕,也是十分熱鬨。
薛寶釵打起轎簾看了眼,便與香菱道:“先去後院吧,莫要說明我的身份,先上二樓去等一等。”
“好的,姑娘。”
薛寶釵作為未出閣的姑娘,不宜在正門前拋頭露麵,便就差了香菱去先開了一間茶室。
茶樓,向來是人們茶餘飯後閒聊之地,消息當屬最發散的地方。
而今日,茶樓中大廳內的吃茶客,每桌討論的皆是昨日滄浪雅集上的事。
“你們可知昨日蘇州城裡就變了天?”
一男子神神秘秘的與桌上人遞話問著。
“怎會不知,這事情都傳開了,安京侯在滄浪亭陡然翻臉,將錢大人,甄老爺,徐老爺全都抓進牢裡去了,因此還牽扯了不少人都入了牢。如今這蘇州城裡,安京侯才是天,真是好厲害的手腕。”
“這點事當然都知道了,我要說的是內情,我三叔公家的堂弟的姐夫的鄰居的連襟,去了那滄浪雅會,他親眼看見了,乘船來的那個安京侯是安京侯尋人假扮的,而真正的安京侯已經在蘇州一個多月了。”
聽得此言,眾人倒吸了口涼氣,“竟然還有這等事?那此前的賑災?”
“對,都是安京侯的手筆。”
眾人麵麵相覷,當是被這個消息唬了一跳。
見到眾人吃驚的表情,放出消息的人,心滿意足,十分舒暢,似是比暖茶入腹還舒服,實在是裝了好大一個逼。
而後,他還繼續道:“彆說這個,我還知道更隱秘的消息。”
手指敲著桌案,擺出一副頗為得意的樣子,周遭人立即會意,有這話聽當然得有茶孝敬。
“掌櫃的,再來一壺茶,要上好的龍井,再來兩碟小食。”
“得嘞,您稍等。”
周遭的人儘皆湊了過來,聽著那人繼續侃大山道:“我二叔公家的表嫂的相好的小叔子,在衙門裡當差,昨日才見到府丞大人,失魂落魄的從衙門裡走了。”
“這也和安京侯有關?”
那人一拍桌案道:“當然了,你們不知,府丞大人頭上沒有官帽了!”
眾人不解,按理說府丞也在滄浪亭,若是因為什麼大案牽扯,應當同早先的那批人一起拿下的,不知為何如今卻單單的卸掉了頂戴袍服,實在太奇怪了。
眾人深思著半晌,還是問道:“到底因為什麼事,難道府丞大人得罪了侯爺不成?”
那人點點頭,“當然是得罪了,而且深深的得罪了。”
環視周遭,又侃侃道:“京城裡便是走街串巷的都知道侯爺的喜好,徐家也知道了,花了三萬兩重金將長洲的那個小戲班子買來了,就是為了獻給侯爺,那一個個小丫頭長得多水靈,你們可曾聽聞過,那臉蛋一掐就要出水啊。”
“就這侯爺也不滿意?”
“不是不滿意,是府丞大人獻上去之後,沒飽了侯爺的胃口。”
眾人一聽,頓時口乾舌燥,不禁都多喝了幾口茶。
“侯爺竟這般厲害?”
“當然,侯爺是什麼人物,那可是在萬軍從中取了北蠻可汗首級的人。還不止於此呢,林禦史你們可有聽聞?”
“兩淮巡鹽禦史林大人呀,這誰能沒聽聞,江淮之地誰人不對其退避三舍?那一個個鹽兵凶猛的很,比巡檢司的凶戾的多了。”
“是他,他的愛女,如今就伴在安京侯左右呢。昨日就因為她奪取詩魁,其他人不允,安京侯便就大發雷霆了,而且,此女還不足及笄呢。”
“隻是因為這點事,就抓了錢大人他們,不應該吧?”
“可能也是試探下錢大人他們,會不會按照安京侯的心意來做事,不然為何讓人假扮來蘇州,而安京侯一直藏在暗處做事。”
眾人皆以為此話有理,默默點著頭。
始終在一旁旁聽的老嫗,登時擠了進來問道:“乘船來的安京侯是假扮的,果真?”
“當然是真的了,侯爺進滄浪亭的時候,還和不少學子起了爭執,並答了門前第一道題呢,許多人都看見了。隻是當時不知那個人是安京侯,化用好似是京城理國公家子弟,柳湘蓮的名號。”
“柳湘蓮?”聽得這幾個字,老嫗腦中平地響起驚雷,愕然當場。
“客官們,小食到了,吃的時候多喝茶,潤潤嗓子。”
茶樓裡吵得熱火朝天,而櫃台處走來了一個小姑娘,模樣出挑,額前一點胭脂痣,十分醒目。
“掌櫃的,開一間二樓的茶室,要濃香的紅茶,另取一些糕點,掌櫃的您一並送來。”
聽來人說要自己去送,掌櫃的抬起了眼,端詳了下。
要掌櫃的親自去送,多半是要打探些什麼消息,而賣消息肯定比賣茶更有賺頭,而且還不必入賬,翠華軒的掌櫃能腰纏萬貫,倚靠的便是這油水。
瞧這小丫頭的裝束就知道是富貴人家的丫鬟,麵相極為出眾,掌櫃的也不敢怠慢,連聲應了下來。
“好,好,客官在茶室內等這便是。隻是由小老兒去送茶,打點的錢可不少,若是家中公子吝惜錢財,可尋個小二去。”
香菱從袖口取出一張百兩的印鈔放在了櫃麵上。
掌櫃的頓時喜笑顏開,知道了人家是個懂行的,忙道:“好,貴客稍待,小老兒這便去沏茶。”
香菱前腳剛走,後麵就被從人群中擠出來的老嫗注意到了。
“英蓮?”
老嫗忙扯出一旁遞茶的小二問道:“方才那姑娘在哪間茶室?”
……
“貴客久等了,您要的上好濃茶。”
翠華軒掌櫃一入門,便先立在了橫亙茶室的屏風之後,莫有應答,是不會貿然再往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