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經常外出公乾,剿私鹽,查鹽倉,林如海也並非一個嗜酒之人,可此刻卻不自然的端起酒杯,悶了一大口。
若非如此,已經沒辦法開解他的愁思了。
“女大不中留啊。”
一盞酒水入肚,腹中有股火辣辣的灼燒感,林如海的情緒也變得愈發敏感。
仰起頭來,林如海望著廊柱,內心暗暗叫苦,“敏兒,若是你有在天之靈,見到他們是這副模樣,你會怎麼說怎麼做?我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一會兒,一身戲服的一十二個小丫頭便登台來了。
終於操起了她們的老本行,在堂上唱起了昆戲。
表演的戲目,還是由兩個姨娘所挑選的,諸如《琵琶記》、《浣紗記》、《牡丹亭》。
女子偏好這等情愛的曲目,而在大才子探花郎林如海眼中,便是登不上台麵的靡靡之音了。
尤其其中的《牡丹亭》,一個小丫鬟演著杜麗娘,另一個演著柳夢梅,出了一場兩人遊園私會的景。
杜麗娘作為南安太守之女,詩禮簪纓之族,卻是和一個南嶺破落書生在牡丹亭私會,互訴衷腸。
這在如林如海這般封建家族的家主眼中看來,根本是不被接受的,也無論是歌頌怎樣的情感,林如海都嗤之以鼻。
可目光下移,自己的女兒在這大堂上就與人卿卿我我,根本不是私會了,明會?
林如海悲從心來,又為自己斟了一盞酒。
此時,下方的林黛玉用膳同時,一直在照顧著嶽淩,不斷往他碗中夾著飯菜,堆疊的如同小山一樣。
“嶽大哥,嘗嘗這個,這可是隻有揚州才有的三頭宴。”
“這一道是拆燴鰱魚頭,取的是西湖中的大花鰱魚,在這冬日中更是難得的食材。”
“這一道是扒燒整豬頭,兼有甜鹹兩味,嶽大哥應當會喜歡。”
“還有這個清蒸蟹粉獅子頭,蟹肉蟹黃攢成的肉丸,最是鮮嫩。”
“這廚子的手藝不錯,不過,倒感覺和嶽大哥還遜色幾分。”
嶽淩訕訕笑道:“林妹妹不好這樣說,這是宴席,怎能對菜品的味道評頭論足,更說出不如人的話來。”
林黛玉撇撇嘴道:“這有什麼,這是林府,也不是彆家府邸,我有什麼說不得的?”
林黛玉的嘴太厲害,嶽淩也完全不是對手,隻好抬頭去看林如海的臉色,但卻隻見林如海不停地飲酒,也少有找他敘話,嶽淩更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好好,我嘗嘗,林妹妹彆心急。”
嶽淩如此聽勸,林黛玉喜笑顏開,放下竹筷,滿意的吐出一口氣來。
“嶽大哥,我吃好了,剩下這些你吃了吧。”
兩人相處的太久了,這些小事早也已經養成了習慣,嶽淩十分自然的接過了林黛玉的碗,將裡麵殘留的食物,倒扣在了自己碗中。
等到再要將林黛玉的碗放回去的時候,才發覺出有不對的地方。
嶽淩緊閉雙眼,默默念道:“還在喝酒,還在喝酒,沒看見,千萬彆看見!”
等嶽淩再睜開眼,偷偷往上方抬眼去看的時候,事情果然不如他的預料,林如海極為詫異的看著嶽淩,還看了看他碗中的食物,不可置信的張了張嘴,卻是沒蹦出一個字來。
嶽淩一時也沒想好說辭,隻好佯裝沒注意,埋頭吃起了飯。
林黛玉用完了晚膳,也不閒著,根本不去留意上麵林如海的看法,用切身做起了丫鬟,為嶽淩斟酒。
“嶽大哥,你怎麼又突然吃得這麼快,喝口酒水順一順。”
對於林黛玉的安排,嶽淩現在也不敢違逆了,一但不順她的意思,她少不了又要執拗起來,可這在林如海的眼中,和打情罵俏何異?
嶽淩忙接過酒盞,就聽上方憋了很久的林如海終於吐出一句話道:“嶽淩,你府上倒是節儉的很,糧食一點也不剩?”
嶽淩噗得噴出一口酒來,連連咳了起來。
林黛玉忙取出了袖口中的手帕,親手為嶽淩擦拭著嘴角,還帶著略有責怪的眼神,望向上方,與林如海道:“爹爹,你沒來由的在說什麼話,安京侯府上當然節儉了。”
“嶽大哥的差事可不比鹽院,沒那麼多進項的,平日當然要勤儉了,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嶽淩趕忙按下了林黛玉的手,求饒似的看了林黛玉一眼,又向上與林如海解釋道:“我軍伍出身,食量大,房中又多是小丫頭,所以我經常吃她們剩下的飯菜,這不足為意,不足為意。”
林如海緊了緊眉,又被林黛玉這向外拐的胳膊肘打得頭疼。
鹽院怎麼了?
鹽院就有很多進項了?
你且不知爹爹在這個位置上,處處都是如履薄冰?
再說林家的家風向來節儉,這房中都沒什麼鋪陳,不然富不過三代,林家反而能夠四世列侯,直至今日也不倒?
林如海氣得就快七竅生煙,可自家女兒,他又似在和棉花較勁,實在無用。
沉住一口氣,將酒壇中最後的酒水都倒出來,一飲而儘後,林如海又與身邊侍立的丫鬟道:“去,再找壇更烈些的酒,今日我與賢弟不醉不歸。”
……
酒過半酣,
小戲班也表演完了全部曲目,甚至兩位姨娘聽得儘興,又多點了幾曲,這宴席才臨近了尾聲。
主位上,林如海喝得醉醺醺,是連起身也要人服侍,身體已經有些不受控製了。
反倒是嶽淩,因為身體強悍,並沒受到太多影響。
“賢弟,今日為兄喝得儘興,真是許久沒有這麼暢快的時候了。要是玉兒,能規規整整的入席,不在你身邊飲宴,為兄還能更暢快些。”
林黛玉跺了跺腳,表達出自己的不滿,“爹爹非要喝這麼多酒,都開始說胡話了,我先將嶽大哥送回去,兩位姨娘,爹爹就交給你們了。”
聽聞此言,林如海酒似是醒了大半,厲聲道:“不可,方才胡鬨也就罷了,如今已是夜裡,你們兩人怎好再私相授受?”
“一個閨閣小姐,怎能送人入房呢?好生想想,你娘親是如何教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