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都是極好的人,平日裡不少有照顧我的時候。”
兩人相伴而行,衣袂飄飄,踏過穿山遊廊之間,周遭雲霧恰襯她們清麗的容貌,似是出塵的一對仙子一樣,惹得身旁的丫鬟,嬤嬤,駐足眺望,驚歎不已。
“誒,府裡何時有這般俊俏的姑娘了?”
“其中一個好似是大奶奶的遠房親戚。”
“呦呦呦,這真是好顏色,幸好沒撞到府裡的那幾個哥,這一撞,不得撞掉了魂?”
紛紛擾擾的議論聲,並不入二女之耳,來到王夫人院裡的抱廈後,三春並李紈都住在裡麵。
此刻,還不及晌午,正是姊妹們頑樂的時候。
中間的一間房門對開著,落下青蔥色的大氈簾,遮擋寒風,隻是外麵有個俏臉微紅的小丫鬟,在門前侍立著。
“邢姑娘,姑娘們等你們等久了,快進房裡來吧。”
“好,有勞你了。”
邢岫煙客氣的搭著話,攜著妙玉一同走進了房。
妙玉不善交際,容貌的清冷高傲,更是讓人有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一進門,妙玉便吸引了房中幾位姑娘的目光,不由得讓她們不自然的站了起來。
又因為妙玉的裝束的特彆,手中還提著佛龕,眾人不禁多行了一手佛禮,“見過小師傅。”
妙玉微微還禮,場間氣氛略有幾分尷尬。
作為房裡的開心果,向來風風火火的史湘雲,一秒便恢複了本性,扯著邢岫煙問道:“介紹一下呀,這位是哪個?”
邢岫煙沒站穩,被她扯了個東倒西歪,連連道:“這位就是我曾提過,同我自幼一起長大的姐姐,也是我的師父。”
“蘇……”
邢岫煙想提蘇州的話題,不知這裡會不會扯到妙玉的傷心處,不禁回頭再看了妙玉一眼。
姊妹之間,心有靈犀,妙玉眉眼微垂,暗暗點了點頭。
邢岫煙才繼續道:“就是我們曾聊過的,安京侯在蘇州的那樁案子,讓姐姐的父親沉冤得雪了。”
身世曲折的姑娘,是眾人同情的對象。
且妙玉一身的道袍,頭發卻是盤起,儼然是帶發修行的俗家弟子。
要素如此齊全,那身上的故事定然少不了了。
久久悶在深閨中的姑娘們,最缺的便是故事,便連忙請妙玉過來坐,端上了香茗茶點,談天說地一般聊起了蘇州的事。
未及,出恭的寶玉再次歸來,猛地發覺房裡多了一人。
而這人仙氣飄飄,言談舉止間頗為不凡,尤其坐在一旁後,隻見側顏,便已經驚為天人了。
身旁傳來直勾勾的目光,讓妙玉十分不舒服,蹙眉轉過去,卻見是個男子。
妙玉不由得詫異道:“這內幃閨閣小姐的房中,怎麼會有男丁呢?”
此時,眾女才留意了寶玉的存在。
探春歉意道:“他是二房的寶二哥,與我們是親兄妹,自幼便在一塊兒了,如今還沒成婚就一直住在內幃,與我們頑樂。”
妙玉挑了挑眉,起身冷冷道:“這不合規矩,我先回去了。”
仙女的嫌棄,寶玉完全忽略了,反而還湊過來問道:“姐姐貌比天仙,我倒是看著有幾分眼熟。”
妙玉的嫌棄就明擺著寫在了臉上,“我才到京城,不曾有舊交。”
賈寶玉眉間一喜,“正好,正好,我觀師傅一身道袍,定是來主持賈家祭祀的,如此一來,也算與榮國府有了交情,往後若有什麼難處,大可尋過來。”
“師傅繼續與她們閒聊便是,我不做打擾。”
賈寶玉容貌不錯,雖話不中聽,有幾分自以為是,但也不算無禮。
來榮國府之前,妙玉也算聽過賈寶玉的鼎鼎大名了,與安京侯截然相反。
一個年輕一輩的天驕,扶大廈之將傾,一個榮國府的混世魔王,成日廝混內幃,幾次衝撞彆家女眷,臭名昭著。
沒想到,就這麼趕巧,剛來就被自己撞上了。
官宦世家出身的妙玉,真是難以理解這榮國府的家風,為何是這個模樣,就如此縱容他?
周遭姑娘們又是懇求了一輪,才將妙玉又留了下來。
畢竟是女師傅,平日裡也是要拋頭露麵的。
妙玉沉了口氣,應答姑娘們方才的問題道:“在蘇州之時,安京侯是力挽狂瀾,將整個江浙官場的風氣都扭轉了過來,更是拔除了雙嶼島上的倭寇。”
“這可是數十年的海患了,卻被安京侯分而殲之。”
“分而殲之?”
說起戰爭的戲碼,當即便挑起了史湘雲的興趣,她最是喜歡波瀾壯闊的英雄故事了,連連追問道:“師傅師傅,這裡詳細說說,怎麼個分而殲之?”
妙玉再要應答的時候,卻發覺離著她們幾步遠的賈寶玉,臉色有些變化,漸漸漲紅了。
無人曾理會他,卻有這樣的變故,妙玉當即便反應了過來。
這賈寶玉是妒忌安京侯。
一想到這裡,妙玉心底便是暗暗發笑。
“好,那我詳細與你說說,此事我最是了解了。當時,我正在安京侯下榻的楓橋驛住著。”
一句話,便挑起了場間所有姑娘,丫鬟的興致。
唯獨其中邢岫煙愕然了半晌,心底腹誹道:“不對吧,姐姐?我走了之後,你去楓橋驛和安京侯住下了?這怎麼回事?”
“你明明方才見到這賈寶玉一眼,便稱之為外男,要走呢?”
“我還以為,在蟠香寺時,你卑躬屈膝的端茶奉水,如同安京侯的丫鬟一般,已是你的極限了,你竟然,竟然還,住過去?”
邢岫煙感覺自己的世界塌陷了一半,她曾打趣的僧不僧,佛不佛,人不人,這下墮入凡塵,成魅魔了。
邢岫煙實在難以接受這個現實。
更難以接受的還有賈寶玉,他對嶽淩簡直是又恨又怕,可房裡的姑娘們,每次閒聊,總是避不過這個人去。
其實不隻是她們,在坊間百姓口中,茶餘飯後都會談論幾句安京侯的事。
寶玉耳朵被磨得起了繭子,而後便也沒那麼在意了。
隻是,這榮國府裡,來一個邢岫煙就和安京侯有關,又來了個女師傅,也和安京侯有關,怎麼天下的姑娘都和他有關?
寶玉常常將榮國府的姑娘,丫鬟,都當做是喜歡自己的人,可慢慢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然而,更可怕的一個事實是,如今他還從未見過一個討厭安京侯的姑娘。
這讓他哪裡接受的了。
見天仙似的妙玉,從最初的生人勿近,到談起安京侯便如冰雪消融,妙語連珠,寶玉內心吃味不已。
姊妹們的歡聲笑語,此刻似是他的催命符,賈寶玉再也聽不下去了,憤而起身,摔門離去。
砰的一聲響,一下打斷了房中的氣氛。
妙玉回首望了望,佯裝詫異的問道:“這……他怎麼了?”
史湘雲還未儘興,擠過了邢岫煙,湊來妙玉身邊,無所謂的擺擺手道:“他一直這樣,不必理會。”
妙玉麵上噙著笑意,“好吧,那我們繼續說,剛才講到哪裡了?”
史湘雲立即答道:“講到安京侯黑衣渡海,涉水斬敵。”
“好,這正是精彩的時候……”
……
榮慶堂,
賈母身邊圍著邢夫人,王夫人,李紈三人,閒聊解悶。
賴嬤嬤從外麵歸來,笑著與賈母報喜道:“剛剛,我瞧見一個貌比天仙的丫頭,那真是個好顏色,府上的哥兒還沒個成婚的,偌大的榮國府還沒開枝散葉,幾位奶奶難道沒什麼想法?”
再三問過之後,邢夫人和王夫人才知道,原來賴嬤嬤瞧見的是要來住持祭祀的女師傅。
賈母也很憂心後輩的婚事,如今的榮國府口碑不比從前了,願意與府上往來的已經極少了,這些還沒成親的哥兒,婚事都難辦。
“二太太,可有這回事?”
王夫人應道:“賴媽媽說的那人,當是要來唱經的女師傅,我倒是曾在道觀中見過,是一等一的好顏色。”
“隻是出身有些差,雖是官宦之家,卻也已經父母雙亡,無親無故了,隻有個帶她修行的師傅在。”
“女師傅?”
賈母十分愕然,榮國府都到了這等饑不擇食的地步了嗎?尼姑都要娶回來?
這種身份的,舊時都配不上榮國府的妾室,養在外室都嫌棄丟人呢。
“女尼如何成親?”
賴嬤嬤解釋道:“帶發修行的,可以還俗。”
“果真漂亮?”
“一頂一,至少不比薛家那姑娘差了。”
賈母微微點頭,“那,叫來看看也行。”
才傳了話,有個丫鬟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來到鴛鴦耳邊傳了幾句話。
鴛鴦大驚,又急忙來到賈母耳邊,俯身小聲道:“老祖宗,大好事,宮裡傳出來的,陛下要在勳貴之門中選妃嬪。”
“什麼?”
賈母麵露愕然,片刻又撫掌笑了起來,身子也不禁激動的發顫。
“讓去找尼姑的那丫頭回來,祖宗在天上保佑了,咱賈家的門楣落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