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還禮謝過,又問道:“公公,嶽大……淩哥哥他什麼時候回來?”
宦官微笑道:“侯爺與陛下相談甚歡,陛下甚喜之,多挽留了侯爺一會兒,至於何時出宮,還不明確,恕在下不能給個準確答複。”
林黛玉搖頭,客氣道:“無妨,公公先忙。”
宦官頷首,告辭離去。
一路上,眾人儘皆讓出一條通路,鄭芝也從始至終,沒再看過賈母一眼。
賈母身子微微打顫,切身體會到了來自宮中的威脅,越發的身不由己,向下滑落,鴛鴦攙扶不及,最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秦王府,嗬嗬,秦王府。”
賈母詭異的笑了起來,頭頂的金鑲玉抹額,也因為臉上的扭曲而歪斜落下來。
“盛極反衰,樂極生悲!我要眼睜睜,看著她們破落!我賈家才是永享富貴!”
賈寶玉被賈母的異常嚇得不輕,抬手去攙扶,卻被賈母一把抓住了手腕,“寶玉,你的玉呢?拿出來給老婆子我看看,給他們也看看,什麼是瑞兆!”
“隻要有玉,我賈家的氣運不會倒!”
寶玉身上的疼痛早就傳遍了全身,能忍著不哀嚎,也是剛剛喊啞了嗓子,可當賈母問起玉來,他又不知如何回答。
即便有玉又如何呢?
寶玉被林黛玉的話深深刺痛了,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彆人給予的,連玉也是,他本是一無所有。
“老祖宗,是我們錯了,彆再爭了。”
“不會,我不會錯!”
賈母惡狠狠的說了一句,“快拿玉來!”
下方王夫人抽抽涕涕的上前來,將攥在手心中的玉遞了上去。
賈母笑著接過來,細細摩挲著,視若珍寶。
“這是我賈家的命根子!”
說著,賈母又翻到另一麵,讀著上麵的文字。
“通靈寶……玊?怎麼不是玉?字怎麼變了?”
賈母瞪大了眼睛,看向下方的王夫人,“這怎麼回事?”
王夫人也聽得愕然,連忙湊上前來,口中喃喃道:“怎麼回事,字怎麼能變呢,這不可能。”
可等她接過來看了看,也才發現那並不是“玉”字,而是“玊”。
王夫人驚得退後了幾步,跪倒在地,哭道:“老祖宗,剛剛寶玉頑劣,將玉丟出房門,許在此處磨損了,玉字才有變。”
聽聞此言,賈母又險些暈倒。
玉字吉利,可玊字就是不吉了。
玊本身含義是有瑕疵的玉,若在映照在賈母一直認為的通靈寶玉等同賈家命數上,豈不是連命數都有了瑕疵?
見了這一幕,秦可卿疑惑道:“含玉本身就不是什麼吉利的事吧?隻有死人才會含玉安葬。”
“若是有瑕疵的玉,更可能是家族的罪人才會……”
身側的薛寶釵也點點頭,道:“正是此理,倒不知為何賈家以此為吉兆,更視作賈家本命。”
秦可卿又道:“依我看,這才是真的通靈,知道賈家的罪人正在此處。”
雖然二人交頭接耳,細若蚊吟,可堂上沉寂簡直落針可聞,聲音早就傳入了賈母的耳朵中。
聽得這閒言碎語,還能繃得住臉色的賈母,再支撐不住,又咳出了一口鮮血在手,腦中一片暈眩。
“這是凶兆?賈家的凶兆?”
賈赦賈政也大驚失色,一直以來被賈母灌輸的思想,他們竟從未懷疑過通靈寶玉是吉兆的言辭,並以此沾沾自喜,與外人高談闊論。
此時此刻,更堅定了賈赦的內心,站出來主持大局。
“來人,將老祖宗送去後院的佛庵靜養,鴛鴦琥珀跟隨著伺候。至於寶玉就交給存周教養吧,為兄就不再越俎代庖了。”
看著坐在地上,經曆多重打擊,最終癡癡傻傻的賈母,鴛鴦的淚又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瞪起賈赦也不含糊,“老祖宗身子不佳,你要圈禁她不成?”
賈赦更不會在意她的話,與身後兩名健婦道:“去,將她們都抬走!”
堂上無人敢與爭辯,賈政也正在為生了個賈府罪人而捶胸頓足。
賈府大變天,舊勢力倒台,新勢力的爭鬥才剛剛開始。
三春丫頭,更被唬住了,不覺往林黛玉的方向靠近著。
賈赦倒是沒再難為她們,而是開口道:“既然你們都願意隨林姑娘去做客,我這個做長輩的怎好掃晚輩的興致。”
“都先回府備足行李,快些回來,彆教林姑娘等久了。”
眾女福了一禮,便快步出了十分壓抑的榮慶堂。
林黛玉張了張嘴,想要說:“隻是做客,何必準備行李?”
卻還沒開口,又聽賈赦和煦笑道:“林姑娘,你們姊妹多年不見,定是有許多話想說,還望你不要嫌棄她們。”
伸手不打笑臉人,林黛玉隻好點了點頭,應道:“好。”
……
待眾女離去,賈赦盯緊了賈母的那張太師椅,即便上麵有斑斑血跡,也好似有巨大的吸引力,在吸引著賈赦坐上去。
可等賈赦往前走了幾步,卻又止住了步子。
隻是將魂不附身的寶玉,從座椅上抱了下來,交給了一旁的王夫人以及幾個丫鬟。
“賢弟,今日之事,乃是你我二人為顧全大局,不得已而為之,切勿心中生悔。”
“往後,此府我二人共治之。”
賈政搖頭道:“長兄當為家主。”
賈赦依舊退讓道:“你將為國丈,合該如此。”
賈政歎出一口氣,也隻好點頭應下。
“賢弟為何歎氣。”
“為賈家生出個禍害來,實乃我之過錯。不能杖斃之,此為最悔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