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榮禧堂,
王夫人捧著一方鎏金楠木雕花食盒,入門殷勤的放在了靠窗的茶案上,垂頭抽著鼻子,來到了賈政身側。
賈政一臉悵然,眉間仍有餘怒未消。
“老爺。”
王夫人心有戚戚,想要爭吵幾句他當堂下重手打寶玉的事,卻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真吵鬨起來。
如今家裡的走勢變了,大房二房聯合起來架空了賈母,她不能先亂了自己的小家。
賈政略微抬了一眼,不耐煩的說道:“寶玉可被太醫看過了?傷的如何?”
手帕揩拭著臉頰的淚痕,王夫人哽咽道:“太醫說是傷了筋骨,最少也得再在床上躺上三個月。老爺下手也忒狠了些,好似他不是老爺親生骨血,那胯上,腿上都腫了兩指來高,血肉模糊啊。”
越說著,王夫人心情越是激動,又在房裡抽泣起來。
賈政發狠拍了下桌案道:“那個不成器的東西,我倒是想一次打死他,正好為府上掃除了禍患!”
王夫人哭道:“他是頑劣了些,可他德行也不壞,老爺教訓他一番也就是了,何必下那麼重的手?”
“你還覺得我下手沒輕沒重了?”
聽了王夫人的話,賈政愈發惱火,“你沒聽見榮慶堂上那公公傳話,嶽淩已經進封國公了,在爵位上都是與我賈家先祖平起平坐的存在。”
“他如今正值鼎盛,這個時候去冒犯他,結下梁子,你是想要我們被抄家滅門不成?”
王夫人被賈政的話唬得臉色發白,顫聲問道:“當真有這般嚴重?”
賈政甩袖起身,在堂上狠狠的踱了幾腳,“不然呢,你以為我是在和你說笑嗎?!”
“可是,宮裡畢竟還有大姑娘呀,隻是孩童之間的玩鬨,有爭吵不也是常有的事?親兄弟還鬨矛盾呢。”
說這話的時候,王夫人還不忍向賈政臉上掃了幾眼。
賈政卻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指著王夫人,手指輕顫,道:“你,你,你以為大兄為何急著來府裡?敬著安京侯就是宮裡大姑娘傳出來的意思!”
“而且,剛傳話的就是皇後身邊的公公,這是皇後在告誡我們,懂不懂?”
王夫人臉色微怔,半晌才回過神來,試探問道:“那老祖宗所言,待他輝煌過了,盛極反衰,是不是還有我賈家翻身的機會,總也不能讓寶玉白白吃這麼多虧吧?”
“我瞧他見了林家那姑娘,怕得都和縮頭鵪鶉一樣了,如此怯懦,這往後如何與彆家姑娘說親?”
賈政瞪了瞪眼,道:“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林家那丫頭身上,也沒討得什麼便宜,你們母子二人,真宛如一對模子刻出來的!”
“老爺……”
賈政擺擺手,打斷王夫人的話,不耐煩道:“眼下,賈家最重要的事是迎貴妃省親,先把這省親彆院置辦妥當了,這是我和大兄共同的意思,你要分得清孰輕孰重。”
說起了省親彆院,王夫人又是一臉為難。
“可是如今賬目上的存銀已經沒有多少了,想要趕日期竣工肯定有不足。前一年的年例都用上了,等到下一年又來不及。”
賈政負手,道:“那你倒是想想辦法呀,整日在家中閒逛,不做些正事。實在不行,從你王家貼補些,‘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王家還能差這一點銀子嗎?”
“再者說,這娘親舅大,大姑娘在宮中坐穩了位子,吃香也是你王家。”
說起要自己補貼銀子,王夫人一掃方才的頹勢,瞪了瞪眼道:“那能一樣嗎?這是修賈府的園子,哪裡來我王家貼補的道理?幾位兄長嫂嫂知道,還不得抓花我的臉?”
賈家目前財政上的困境,賈政也知悉,剛剛積攢起來的底氣,也弱了幾分,“那怎麼辦?王家不行,那薛家呢?你妹妹她家,如今是京城第一大皇商,更不差銀子了。”
王夫人腦中似靈光一閃,也不吵鬨了,暗暗思忖起來,“若是讓寶姑娘嫁到府裡來,憑借那優厚的嫁妝,定能補足賬麵上的缺口。如此一來,還可讓寶玉成家,豈非一石二鳥之計?”
“我看,安京侯和林家丫頭情深似海,將薛寶釵留在身邊,也是隻當做手下來用。這麼多年走南闖北,也沒見鬨出什麼名堂來。”
“先去探探妹妹的口風,再做決定吧。”
搖了搖頭,王夫人按下心底的思慮不表,與賈政說道:“府裡最有錢的,當屬老祖宗,她那還有不少體己錢。”
“當初要蓋園子的時候,老祖宗便說缺了多少賬目,她來補,隻是後來礙於麵子,我沒去找老祖宗,待過幾日你去探望時可去問一問。”
“再者,這料子備足了,請工匠也是大開銷。老爺如今司職工部員外郎,調用些工匠來,豈不是易如反掌?”
“為官家做工的工匠,那都是世代為匠,做工精細不說,還能少些開銷,正是一舉兩得。如今老爺是國丈,本就是皇親貴胄,定有大把的人願意來做事。”
賈政細細聽了,還真覺得王夫人說得有幾分道理,也被她捧的有幾分歡心,微微頷首道:“還是你有主意,待明日我去衙門尋人吧。”
王夫人殷勤的繞到賈政身後,輕輕捶起了肩頭,又讚道:“這樣一來,園子落成,待省親之後,後輩無論是婚事還是蔭官,都將水到渠成,府邸還不蒸蒸日上?”
賈政眯起眼睛,樂得享受,“是,是這個道理。那旁的食盒裝的是什麼?我正好有些餓了,拿來與我墊墊肚子吧。”
“哦,這食盒呀。”
王夫人取來揭開木蓋,卻見裡麵並非是糕點,而是玲瓏剔透的各式珠寶。
賈政瞪大眼睛,怔怔問道:“這是什麼意思,你從老祖宗那偷的體己?”
王夫人翻了一眼道:“老爺這是什麼話?我何時做那等偷偷摸摸的事了?”
“那是從哪來的?總不是你的頭麵首飾,要賣了換錢吧?”
王夫人幽幽歎道:“這是東府珍哥兒送來的。”
“他送這些做什麼?”
賈政眼睛瞪得更大了,更加不解。
王夫人撇了撇嘴道:“是珍哥兒來謝我們,將姑娘們打發到安京侯府時,也沒忘記惜春,一並都趕去了。”
“當是將嶽淩好色的坊間謠傳當了真,以為他府上的惜春年紀最小,最有機會呢。”
賈政:“……”
……
安京侯府,庭院的廊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