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請移步西暖閣,聖躬此刻尚在湯沐。”
“有勞公公,下官在此候旨便是。”
乾清宮前,王子騰與六宮總管太監夏守忠談笑風生,徐步走入了偏殿。
早朝過後,陛下竟會喚他前來議事,對於王子騰來說還是開天辟地頭一回,實在是受寵若驚。
不過,念著今日是賈家省親的日子,陛下尋他前來問話,多半是乘了這股風。
如此想著,便讓王子騰心裡踏實了許多。
可等抬腳邁過了門檻,便見得殿內上首位坐著嶽淩,王子騰的臉色微微一滯,很快恢複後,主動上前打起了招呼。
“下官見過定國公。”
嶽淩放下茶盞,也客道的抬手虛扶,“王總兵?陛下也是喚你來議事的?”
見到了嶽淩之後,王子騰也納悶了起來,暗戳戳的想著,“陛下來傳旨意時,未曾言明說要議什麼事,來通信的官宦也對此三緘其口,可若要真有政務要問,嶽淩就在此處,還有什麼需得問我的?”
“哪怕軍中事務,嶽淩也頗為熟絡,難道近來遼東女真活動頻繁,需得人前去坐鎮了嗎?”
“可是我的功績,履曆還不足以擔此大任,難道賈家的這股風有如此強勁?”
王子騰腦中千頭萬緒,卻捋不清思路,隻得笑笑問道:“還望都督不吝指教一二。”
“指教?”嶽淩搖搖頭,道:“談不上指教,陛下尋我來,是為了科考之事,與王總兵應當無關。”
“這……”
王子騰一時語塞,隻好硬著頭皮稱是。
接下來,兩人相對,便是漫長的沉默,是連王子騰這個粗人,都以為有幾分尷尬。
曾幾何時,在嶽淩剛剛發跡的時候,他恬不知恥的還想要拉攏,成為姻親。
如今再看,著實滑稽可笑。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出路,我雖不如嶽淩,卻也借著賈家這勢頭入了陛下的眼,即便不能封侯拜相,也算是能再頂起王家的門楣,不失本心了。”
未及,有小黃門入內,低聲喚道:“王大人,陛下宣您覲見。”
“是我?”
王子騰又不禁詫異起來。
再看了看嶽淩,麵上古井無波,絲毫沒有感到驚訝。
這便更讓王子騰百思不得其解了,甚至有種不好的預感。
嶽淩多被陛下信重,那是滿堂朝臣皆知的事,就算陛下宣他來,又何德何能排在嶽淩之前?
難道是萬分火急的軍情。
便也隻有這一個可能了。
王子騰打定了主意,便與嶽淩行禮辭彆,轉回身和小黃門走了。
留在原地的嶽淩,隻是微微撇了眼,搖了搖頭,再端起了手邊茶盞。
“臣京營統製王子騰,參見陛下。”
“平身。”
簡單的問候過後,卻是又一陣沉默。
隆祐帝不開口,王子騰更不敢抬眼去看,隻聽得禦案之後,唰唰的翻閱奏折聲,讓王子騰心底的壓力無限蔓延。
如此溫吞,看來也不是緊急的軍情了。
吞咽了下喉嚨,王子騰才提起衣袖擦拭額前滲出的細汗時,隆祐帝忽得將一份奏折丟在了他麵前,冷聲道:“打開看看吧。”
“是。”
王子騰慌不迭的接過了奏折,翻開第一頁臉色就是大變。
“雙嶼島軍情,據查證與倭寇暗通款曲者有,金陵甄家甄應翰、甄應嘉,蘇州趙家趙德庸、趙宇,金陵王家王子勝……”
雙手微顫,汗珠砸在奏折上,王子騰慌忙拭去,再翻之後的內容,滿篇皆是彈劾之聲。
“看完了?”
王子騰重重跪倒在地,叩首道:“臣有罪,請陛下治罪。”
麵對貪贓枉法,隆祐帝罕見的沒有大發雷霆,而是與夏守忠用了個眼色。
夏守忠躬身領命,走到不斷叩頭的王子騰麵前,從袖口中又取出一份卷宗來。
“王大人,先看看這個吧。”
王子騰似是從絕望中找到了一絲曙光,慌忙接了過來,再翻了眼,竟是賈家修繕省親彆院規格僭越,以公謀私的確鑿證據。
腦中又好似一陣轟鳴,王子騰咬了咬嘴唇道:“陛下,罪臣……”
隆祐帝輕咳了聲,打斷道:“賈家如此無禮,奢侈無度,實在妄為國戚,朕今日命你去榮國府徹查一切賈家罪證,所有違法者都不得姑息,倘若你親親相容隱,密爾不報,後果你自知。”
王子騰應下道:“罪臣知曉,這便啟程。”
隆祐帝起身,負手踱步走了下來,經過王子騰身邊,道:“夜半三更之後再去吧,朕想給賢德妃最後的體麵,畢竟她並沒有太多過錯。”
“臣遵旨……”
走出乾清宮時,王子騰已經從最初那個容光煥發的模樣,變得灰頭土臉了,更是額前磕出了一片青紫,都還隱隱滲著血跡,讓他不自覺的躬下腰,避免被旁人看到。
不湊巧的是,他還沒走出廊道,便有人擋在了他的去路上。
“王總兵稍待片刻。”
盯著嶽淩的下身官袍,王子騰抱拳行禮道:“下官在。”
嶽淩寬慰的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我府上女眷還在榮國府上,還望王總兵能照顧一二,莫要衝撞了她們。”
王子騰驚愕的抬起頭,回過頭往大殿的方向看了看,心裡更是苦澀不已,頷首應下道:“下官銘記於心。”
“多謝了。”
……
省親彆院,正殿,
禮儀太監引路,帶眾多賈府之人前來會見。
大老爺賈赦,二老爺賈政,以及王夫人,邢夫人,李宮裁和同輩的賈璉,賈寶玉,賈環,草字輩的賈蘭排排入內。
剛剛與姊妹們哭過一場的賈元春,高坐中央的漆金檀木椅,中間落了一道簾,使得下方眾人無法看清元春泛紅的眸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