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情洶湧,皇城外圍了水泄不通。
京城是無數學子的求學之地,當越多學子見得抗議人群中拉的條幅,聽得他們所喊出的抗議口號,便也越容易氣血上湧,加入其中。
十年寒窗的辛苦,換得一朝登榜轉運。
而如今竟是有人要否定他們之前的所有付出,任誰人來也是難以接受的。
負麵情緒最容易在人群中傳遞,在儒生眼裡,儒家至聖都被從文廟中請了出來,即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什麼惋惜的?
果真有如衛道除魔一般,鬥誌昂揚。
而在最外圍京城百姓的眼中,見得聽見人群中喊的是定國公的名號,每個人的臉色都不輕鬆。
十年前的北蠻南侵並不久遠,如今京城中的百姓,或多或少都曾蒙受了定國公的恩澤,更有許多百姓至今家中都還供奉有定國公的長生牌位。
除了天地君親,再有一個不想違背的人,怕是定國公也要排的上位次了。
“定國公做了什麼事,讓這些人如此惱火?”
“聽說是定國公要主持科考,增加學科,明年春闈距今不足一年,若是臨時變更,肯定對這些學子的影響巨大了。有人原本能中舉,這一變化落榜了也未嘗不能。登榜和落第,差彆便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一群粗布麻衣的百姓圍著一個儒衫書生,問明詳細。
待被書生解釋了遍後,周圍人又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俺是個粗人,中不中榜,不就是能不能當官老爺嗎?官老爺不顧咱們的死活,可定國公可曾顧過我們的死活。定國公說要改,那肯定有改的好處。”
有人出聲,便有人附和,“沒錯,定國公才從江南回來,說是在南邊砍了不少貪官。那些貪官不也是科考出來的?既然國公爺挑不上眼,我看,往後還是要被砍腦袋!”
“沒錯,就是一群添亂的,還鬨到皇城根來,我看他們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彆說了彆說了,快看城門開了!”
眾人的哄鬨聲中,宣武門的城門徐徐打開,抗議聲漸漸平息下來,眾人目不轉睛的盯視著前方,以為要等來皇城裡回應。
卻不想,從城門內又跑出兩隊滿身金甲的羽林衛,亮著明晃晃的兵戈,驅趕起人群,如牧羊犬驅趕著羊群。
隆祐帝並不想給這些學生一個說法,甚至未曾找個宦官傳話,而是直接用禁軍將人群驅散,態度十分強硬。
可這般強硬的對抗,又讓人群中的怒焰登上了幾個台階,喊叫聲,怒罵聲,此起彼伏,眾人高呼起“奸臣誤國”。
禦書房內,
隆祐帝的怒火也並不遜色城外學子幾分,將手中奏折摔在案上,心中是鬱憤難平。
“瘋了,這群人是瘋了不成,就這般堂而皇之地的鼓動騷亂,他們以為這會有什麼好下場?”
隆祐帝的怒氣更是狂風驟雨,讓陪在身邊的夏守忠,也不敢輕易出聲安撫。
“朕查貪官,貪官喊屈,查勳貴,勳貴朝堂鳴不平,改科舉,萬千學子又來皇城逼宮,按下葫蘆浮起瓢,處處不變,豈不是江山永墜?”
“陛下有陛下的苦衷,這些學子雖有一片赤誠,但極易被人鼓動,當是背後之人用心險惡,要在朝堂上爭一城一地的得失。”
隆祐帝拍案道:“還是朕對他們太寬容了!才讓他們膽敢如此!”
夏守忠又屏住了呼吸,不再言語。
沉默良久,隆祐帝輕吐口氣來,再翻起一本新折,竟然也是奏報科舉之事,為學子鳴不平的,便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深深眯了眯眼,隆祐帝將奏折丟在一旁,霍然起身。
“陛下三思,萬千學子乃是未來棟梁,若是刀光劍影落在他們身上,流傳開來必定適得其反,更襯了背後奸詐之人的意。”
夏守忠慌忙跪在隆祐帝腳邊,勸說起來。
隆祐帝自登基以來,宅心仁厚,奉行仁政,倒是讓百官忘記了,十幾年前這位可是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馬背皇帝,自有他心狠手辣的一麵。
可自幼便伴在隆祐帝左右的夏守忠是深知這一切的,著實怕隆祐帝大發雷霆。
隆祐帝一步步石階邁下,冷聲道:“朕才不欲與他們計較。”
夏守忠不解的抬起頭,“那陛下這是?”
“傳旨,朕身體不適,罷朝十日。”
夏守忠瞳孔微縮,體會到隆祐帝這一招的高明來,著實是有諸般利處。
不做處理,有時候也是最好的處理。
一來,放置事件不行動,由此轉向幕後,再看風起雲湧,探知究竟是何方在興風作浪。
二來,又可以為嶽淩應對接下來的局麵而爭取時間。
三來,這也是皇帝對群臣無聲的抗議,讓這些奏報不平的群臣,不由得更謹慎的做事。
關鍵就在於以退為進,明明是被逼上了絕境,卻又重新拿回了主動權。
可以稱病輟朝,那何時再上朝,依舊是隆祐帝說了才算數了。
……
與此同時,皇城,梅府,
梅問鶴從皇城歸來,入府後便被丫鬟喚走來到了梅府正堂。
堂前,兩位高堂在座,梅問鶴便畢恭畢敬的行起禮來,“孩兒給父親,母親請安。”
母親扈氏走下堂,見得兒子一身儒袍已是沾染了不少灰塵,甚至落了不少拳印腳印,便不由得心疼起來。
“你這是作甚去了?弄得如此狼狽不堪,失了你讀書人的體麵。”
梅問鶴搖搖頭,自認為占據了大義,“母親此言差矣,孩兒是在捍衛正道,隻這點皮肉之苦,亦無法磨滅孩子的忠肝赤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