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京城中最為轟動的事,莫過於‘經筵大辯’的召開。
恰到了當日,久未落雨的京城內,天上卻是飄起了雪花。
雖說落地就融化不見了,但仍是帶來一抹寒意。
不過,這絲毫沒能為城裡的氣氛降溫。
太多人等候著這一日了,更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向嶽淩討要個說法。
所以天剛蒙蒙亮,京城裡便有學子自發的前往文廟再去請聖人,亞聖相,親臨文華殿。
勝利者對於遊戲的進行總是樂此不疲的,文官當然也更喜歡製定有利於自己的規則,當宣武門洞開城門後,眾人便迫不及待的前往皇城東路的文華殿。
乾清宮,禦書房,
當隆祐帝從錦衣衛口中得知如今京城發生的一切後,也不禁暗暗歎出口氣來,心底顯出幾分隱憂。
這一次辯論的規模是空前的,嶽淩所受到的阻力也是難以估量的。
尤其在隆祐帝眼中,嶽淩還是孤軍奮戰,未能尋到什麼得力的助手。
不過,既然嶽淩都一口咬定這一切都不算做問題,隆祐帝便也願意信任他。
畢竟他也曾在太後麵前誇下海口了。
隆祐帝陷在深思中,未能察覺到一旁夏守忠悄然告退。
而後,便有一雙纖細的手掌,撫上他的眉心,輕聲寬慰道:“事已至此,陛下再怎麼憂慮都是徒勞的,相信嶽淩吧,之前陛下不也是這樣做的?”
隆祐帝回過神來,抬手蓋在額前的手掌上,長長舒了口氣,“你怎麼來了?”
皇後應聲轉到禦案邊,取了繡蹾過來坐,雙手端在身前,道:“內宮已然無事,太後也早已沐浴更衣了,都隻等去文華殿一觀經筵之辯。”
“皇兒們呢?”
“也起了個大早,和陛下一般,沒睡多少時辰,都亢奮的很。今早先生的課業也推掉了,都等著來看嶽淩了。”
“哦?”隆祐帝嘴角淺淺露出一絲微笑,“你可問過,他們是站在哪一邊?”
皇後思忖著道:“嶽淩曾作為他們三個的授業先生,進宮相處過一段時日,令三人的十分深刻。他們三人年紀還尚小,情感上肯定都擔憂著嶽淩,隻是他們一直以來也是修習經文更多,恐怕難相信嶽淩會勝過一場了。”
“不過,我信過嶽淩,更信過陛下的眼光。”
隆祐帝坦然笑笑,挽起皇後的手,歎道:“但願嶽淩不會讓朕與皇後失望了。”
……
夏家,
桂花夏家的經濟實力在京城也算排得上座次,夏金桂在得知文華殿要召開“經筵大辯”的消息,也留意著疏通人脈在其中得幾個名額,入皇城觀禮。
商賈之家進入皇城的機會不多,哪怕如夏家這般的皇商。
而且這一次,還是要看那個嶽淩出糗,夏金桂哪怕是一擲千金買下觀禮的座位都舍得。
也並非是她有多記恨嶽淩,她和嶽淩完全沒什麼往來。
主要是女人的好勝心,讓她十分妒忌薛寶釵,所以也樂得看嶽淩倒台。
隨口將此事與寶玉吐槽了一番,卻沒想到連日來失魂落魄,宛若行屍走肉的賈寶玉,眼中竟是射出精芒,非要與夏金桂同行。
夏金桂如今對賈寶玉,當然稱不上什麼憐惜之情。
多日的相處,夏金桂也發現了,賈寶玉就是個銀樣鑞槍頭,除了空有一副皮囊以外,彆的便是一無是處了。
夏金桂十分厭棄他,但眼下也沒找到更好的入贅人選,尤其是還沒在王家,史家等家族見到回頭錢,她是不會輕易放手的。
不過這一日,賈寶玉又信誓旦旦的說著,從此以後要發奮讀書,考取功名讓她做官夫人,夏金桂便又有些猶豫。
之前為賈寶玉找來的業師也都評價他,聰明有餘而勤奮不足,更胸無大誌,但若真是刻苦讀書,興許還有點希望。
“為何你偏要去這‘經筵大辯’?舊時捧著四書五經你也沒有一點興趣,今日這辯會,也不過是講這些,你怎得又有了興趣?”
賈寶玉瞪著一雙猩紅的眸眼,惡狠狠道:“若非‘嶽淩’那個賊人,在榮國府興風作浪,榮國府怎有今日落魄?”
“他堂堂武官,躺在功勞簿裡也就罷了。竟是不知天高地厚,與幾家碩儒作辯,我必要去看他的醜態!”
此時夏金桂才念起賈寶玉和嶽淩還是有著諸般過節的,尤其是定國公府內,如今還有不少舊時榮國府的姑娘,聽人說都被嶽淩收作禁臠了。
設身處地想想,哪怕她是賈寶玉,也會因此氣惱不已,將嶽淩當做仇敵。
思忖一陣,夏金桂默默點了點頭,“也好,帶你出去了卻心願,日後好勤於讀書,回饋於我。你知道,若是達不成我的要求,你在這府裡便如豬狗無異了!”
夏金桂眼神微眯,極儘威脅之意。
賈寶玉卻罕見的不避不退,頗有股男子氣概,“今日隻恨先前不曾多讀書,無法在文華殿,當麵與嶽淩對峙,而後輕而易舉的將其踩在腳下!”
緩緩閉眼,賈寶玉更是擠出一滴淚來。
曾幾何時,他過的是怎般舒坦的日子,所有姊妹,丫鬟都以他為中心,環繞在他身邊,莫有一人不鐘愛著他。
直到嶽淩來了,這一切都變了。
不單單似與自己有著牽絆的林妹妹對他是不屑一顧,就連其他的姊妹都常常拿他與嶽淩做比,而後對他的一切都嗤之以鼻。
這落差,是讓寶玉難以接受的。
嶽淩隻不過是個粗鄙武夫,是賈寶玉最看不上的泥豬癩狗,怎能與冰清玉潔的姊妹們在一塊呢?
豈不是將汙穢都染在了姊妹們的身上。
而如今看,事實正是如此。
賈寶玉甚至隱隱期待,嶽淩被學子們夾在火上烤時,他能夠挺身而出,安慰舊時的那些姊妹們,再趁虛而入了。
他嶽淩能在榮國公抄家之後,將姊妹丫鬟都帶走,他賈寶玉怎就不能呢?
“行,你能這麼想,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不知什麼時候,夏金桂已經來到了賈寶玉身邊,狐媚一般妖冶的眸子,在賈寶玉身上掃個不停,甚至還情不自禁的用手背在賈寶玉的臉頰上輕輕劃著,拭去淚痕。
賈寶玉被唬了一跳,卻又懾於夏金桂的淫威,退都不敢退出一步。
偶然來了的陽剛之氣,讓夏金桂很是喜歡,隻是時辰不足了,不由得惋惜道:“罷了,待回來再說吧。先去梳洗梳洗,換身行頭,出門在外彆給我丟了顏麵。”
賈寶玉似是放下了心裡的大石頭,而後慌不擇路的跑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