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曾多次來看過急診,誰都不知他究竟出了什麼問題,簡直是難以相信,人一下子精神了。”隨行醫生為老錢反複檢查,再三確認無礙,說不必送院,留在家裡高臥就可。然後指著病人脊背上的七顆珠子,問:“這是誰給他按上去的?那是什麼?”說罷,就想來撥。
“停,是我給他打入皮內的,那是支撐他能活命的東西,你彆亂來!”尤比西奧見狀,一個箭步飛身上前,擰住醫生雞爪般的手腕,怒道:“你給他拔下,病人要再出問題,擔得起這個責任嗎?這東西叫劓殄,隨著通體發黑,會逐顆自行脫落。”
醫生將信將疑地瞥了這個陰鷙男人幾眼,正欲用各種醫學專業名詞找他理論,卻見病人本身也在連連擺手,隻得悻悻作罷。偵探背著手自得意滿地進來,打懷中掏出一遝證件,說自己就是營養師,至於怎麼照料病患,他有國際認證,足夠權威,便將救護打發走了。
“都回去歇著吧,今晚大乾一場,所有人都很棒,也不枉此行,將那鬼東西驅走了。”老戴合上門,將我們送上了車,說:“我留下跟家人談談,明早你們再來換我。”
走在顛簸的回程途中,Kr才從渾噩中醒來,她還以為自己仍在錢家,說他的家人回來了。原來她跑出屋子,主要就是為了告知我們這些。當被問起自己是怎麼暈的?她卻全然不記得,隻說睜開眼時人已在車上了。
車內幾人,除了帕科與她,全都麵色冷峻地望著窗外路燈飛逝而過,不發一言。能搞出這種事的人,就是雷音甕女魔,目前正陷在呂庫古山莊,我那位素未謀麵的妻子—小蒼蘭。
幾個月前,山銅礦井一戰,當時狄奧多雷即將擰死呂庫古小姐時,正是遭上這種真空血爆,整顆腦袋被轟成碎片,強烈的榮譽感令他收手,最終答應放過她。如果林銳的本質是馬特提利,那麼小蒼蘭也是同樣的東西,這兩者都是他,或者她。適才的那一幕,我們無法以常人的時間觀去假設,她看見了並做出還擊這件事,也許發生在很久之前,也可能很久之後。為何這麼說?因為擊退閃靈時,我首次見到她時,小蒼蘭正陷在對往昔的思憶之中。
“她等了你太久,久到自己神散形骸,已陷入了無法自拔的仿夢意識裡,你會是第一次見她,也是最後一次。”那時的返金線裡,傳來狄奧多雷冰冷的口吻。
而在那個時段,她還未經曆與林銳去闖雙耳洞穴,穿透垂墜之鏡,因為她不知自己究竟叫什麼。故而,那場突襲是她無意間領悟到做出的反應,甚至連自己也不清楚。但刪除空間並在他處再度釋放的目的,都圍繞著我這個人本身。我是小蒼蘭唯一的精神寄托,如同鐵婆祭台前的迪姐,是一片逆鱗,誰都不能去觸碰,碰了就要與你玩命。這個從未有過交往的另一時空的妻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她目前是否還被困在山莊之內?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她令我感到害怕,毛骨悚然,哪怕她國色天香溫柔可人,我也想逃得遠遠。現如今正在交往的Dxe,無疑就是對她的某種背叛,一條孤單無助的靈魂,在那種死一般靜寂的絕地,能支撐她活下去的動力就是期盼有人再度打破口袋宇宙將她釋放出來。那麼假設她重回人間,當見到我現在的生活,是否會氣得沸騰?這是不難想像的。
甚至,我能察覺出,她可能已經知道了這些,那麼,沒準在某個我想不到的時候,她也對迪姐來上這種狠招,將人當空撕碎成血泥,我該如何麵對?
愛的極致便是恨,恨與愛都是同樣極端的東西,並且兩者會在瞬間倒置過來。毫無理性,毫無蹤跡可尋,甚至毫無邏輯。我胸中滾湧的熊熊愛火,當真是因為一瓶朗思黛香水嗎?不,在那之前,甚至更早,便已植根在心。迪姐所說的每句話,每個舉止,每種反應,都在不停撩撥著我的心境,令我覺得一種美一種自然以及一種深厚的依賴。
She&bp;wa&bp;moa’&bp;over&bp;her&bp;olet&bp;love,&bp;Broke&bp;heart&bp;ever&bp;feel&bp;the’re&bp;falle&bp;md,(她呢喃著她那孤寂之愛,破碎之心永不會自甘墮落),這裡頭所指的Doucheba或Such&bp;Slut,我就是標準答案。
忽然之間,我很想再聽一遍南海姑娘,雖不知咿咿呀呀在唱什麼,但它使我動容。
我打算前往夢境,找尋虛無縹緲的她,與之傾談沉澱自己,能否找到兩全其美的方式。
不過,這是一個無夢之夜,待到撐起疲憊身軀,早已是第二天的下午,範胖等人等不及我已去了錢家。我敲響Kr的房門,倆人匆匆吃了些午飯,便叫了出租趕去與他們彙合。
老錢自打昨晚躺下吃了些鵪鶉蛋後,睡了四個月以來最好的一個覺,待到我倆踏進房門,才醒來沒多久。不過這位無神論者,已將經過對自己家人說了,此刻半坐起身急著見我們。
“這種潔白的海石,名喚囊裹,顧名思義就是包裹住某物。人最多隻能打入七顆,而且不可輕動。我們鐵布利希兄弟會,管這種護佑叫做劓殄。那麼劓殄又是什麼?其實就是堵塞住所有的絲脈,不再讓險惡有機可趁,以它來代替老錢的孱弱身軀去承受鬼亂。”尤比西奧穩穩坐在病人床前,指著他背上的石塊,唱了一通尋常人無法明白的理論,搖頭晃腦道:“隨後幾日,這些石塊會逐漸發黑發枯,不必去理,它會自行脫落,你們隨手丟了就行。”
“那是不是說,當石塊掉光,老錢的病也等於好了?”錢太專心致誌地聽他扯淡,問。
“不,恰恰相反,哪天全都掉落,那一男一女兩隻厲鬼將重新占據這具肉身。我記得昨天在煤炭倉庫就已說過了。這麼做的原因,是為了給老錢爭取寶貴時間,充分利用這一契機來獲取訊息,從而找到鬼源。六翼地邪這種東西是不滅的,隻有毀了枯屍才能徹底根除!”
一乾子女不由抬眼看著坐在門前的偵探,顯得憂心忡忡。老戴默默垂首,表示這就是現實,我們也許能再拖延十天半月的,那已經是極致了,十分無奈。因此為了儘快驅走老錢身上的邪障,隻有問明他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既然此刻老錢已恢複神智,我們終於可以正常詢問他緣由。想著,範胖端起筆記本電腦,一邊打字一邊發問:“你還記得起整個經過嗎?”
本以為他一覺醒來,會立即說出眾人感興趣的內容,但他似乎有些睡糊塗了,說就是正常工作,往返家與公司,未遇上任何怪事。我們陪著他扯了整個下午,他顛來倒去就是這幾句話,令人不僅生疑。老戴一拍大腿,說眾人隻管圍著聽,忘了給他做飯,便又拿出菜單讓幾個家人外出買菜忙活。他們全擠在臥室,也不起任何作用。
打發走他們後,老戴來到窗前張望片刻,隨後與抽煙的魂鐮交換了位置,說:“老錢,咱們都是明白人,就不繞彎子了,我從你眼中就能察覺,你有些不能在家人麵前說的私事,一直在跟咱們繞彎扯開話題。現在他們已登車走了,你彆有顧慮,隻管說與我們知道。”
原來這個老錢貌似忠厚,實際也是個花花腸子,在他處有個交好的情人,每個月都會借口公乾出差去外州鬼混一陣。這就是他不能直說的緣故。
“了解,這有什麼,男人嘛都有七情六欲,道德就是枷鎖,這種事丟一邊無關緊要。”論說盤問,偵探是專業的,他其實與迪姐在這一點上很像,那就是能隨著對方動容而動容,吃驚而吃驚,絕對架空自己的存在,全圍著客戶轉,令人油生好感,願意將秘密透露給他。
究竟是不是因此而起?老錢自己也沒把握,他隻說如果真要論說遇上怪事,也許就是這件發生在三月底的小事。他的情人居住在佐治亞,格威內特郡的桃樹角,是個規模不大的小城。初春時他一如既往地在那住了幾日,然後驅車返回北卡。
在回程途中,會經過一條單軌鐵路,這條軌道鋪設了有上百年,原是派運輸礦石或煤炭用途的,但有了高速段和其他鐵路線便被棄用。在鐵路旁有個幽暗的隧道,四周沒有架設路燈,過了晚八點就漆黑一片,以往他直接碾過鐵軌,不作任何停留的。
然而在那一次,他照例開著車,在隧道前一晃而過時,忽然瞧見了燈火,不知是個什麼人正停著輛老式冰淇淋車在營業。老錢感到奇怪,這一帶都是荒山野地,雜草叢生,怎會無端有人做買賣?附近理應也不會開過幾輛夜車。因此,他在道前停下車,徑自向那裡過去。
走得近了,老錢停下腳步細觀,那果然是賣冷飲的,並不是自己眼花。他要了兩加侖巧克力球,坐在邊上吃將起來,並時不時與小販攀談,問他何故跑來荒山野嶺營業?那人答他這附近有市鎮,隻需穿過隧道往前開半英裡就能見到,很熱鬨的地方,不僅娛樂設施齊全,還設有賭場,老錢怎能說此處荒僻?見其不信,小販打車內掏出一疊招待卷,提給他一些,說是賭場往外推廣的,他可以拿幾張過去看看,便知真假。
於是,老錢來了興致,一看時間尚早,又得了人家免費送出的兩百塊兌換卷,吃完冷飲後將車掉頭,向著隧道開去。遠處似乎燈火璀璨,隱隱傳來喧鬨聲,恰如小販所言,並不為虛。就這樣他開進隧道一直直走,但這條路黑漆麻烏,眼前始終隻有個豆芽大小的亮點,似乎永遠開不到頭。見狀他有些怕了,開始倒車出去,但來路也是豆芽般的入口,不知開了多久人始終陷在其中出不去。他是又氣又急,破口大罵,忙亂了一陣就感覺特彆累,頭一歪睡死了過去。隱隱中感覺自己似乎到了鎮上,又是喝啤酒又是泡妞,過得好不自在,忽然一輛火車呼嘯而過,車燈照暈自己,這才渾身臭汗地醒來。他仍在這條隧道內,隻是天光大亮。
而後,他不敢繼續待著,急忙倒車出去,很快回到原地,便一溜煙逃回了德罕。在此之後,他開始劇烈消瘦,渾身無痛無癢,也沒有任何不適,不管吃什麼都沒有胃口,人整天昏昏欲睡。再後來就發現自己在夢中被困在那條隧道裡,始終繞不出來,直到昨晚聞聽殺聲震天,才重新睜開雙目,見自己又回到了家裡。整個經過,大致就是這樣。
“因此論說奇怪,就隻有這件事。”老錢彷徨地望著偵探,問:“我這是怎麼了?”
“聽你描述下來,是人去了鬼市,魂被寄在鎮上了。”帕科聳聳肩,接過範胖提來的Weed,走到窗前邊抽邊說:“這種事在我老家華雷茲(奇瓦瓦州)就曾有過,一會兒我出門去買份佐治亞地圖,你標明地點,我等實地去走一遭就能知曉是怎麼回事。”
所謂鬼市,是指在荒僻之所,多年前或一個世紀前曾有過繁華小鎮,然而因戰亂,因鐵路改道,因各種原因被荒棄,居民遷移到其他地方,老房全被鏟平變成了野獸巢穴。而現代人無意中途經,就像走進另一個時空,去到鎮上遊玩,仿若昨日。人們事後都會以為在發夢,身子並無大礙,當然也有過一些走失案例,皆與誤闖鬼市有關。總而言之,大部分人即便去了也能回來,而極少數人就此神秘失蹤。如此特征,要說六翼地邪為亂也算比較靠譜。
“而據我們觀察下來,你每晚都會恢複神智清醒,大概就幾分鐘。在此期間你待在書房內翻箱倒櫃,好似在找尋東西,那又是什麼?”尤比西奧將手一背,在屋內來回踱步,說:“這點特彆重要,咱們必須要知道答案。”
“有這樣的事嗎?可惜我絲毫都記不起來了。”老錢苦著臉,自言自語道:“書房都是些藝術類的書本,兒時珍藏的雜誌,以及曆年來我公司搞樣板房拍下的圖片,應該沒有特彆的東西。沒事,你們隨便去翻,我需要仔細想想。”
時隔不久,行動迅捷的帕科帶著一份地圖回來,同時老錢的子女也到家了,眾人幫著一塊烹煮,全是海鮮、肉類以及灌腸等高蛋白食物。將地圖交到老錢手中後,他眯著眼尋了半天,在地圖某個點畫了個圈。
此處正是距離桃樹角市不遠的郊外,為徹底解決老錢這檔子破事,我們決意去走上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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