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避免被人發現,我將飛機降落在樹林儘頭的亂石灘前,相當長的一段路。”墨西哥人揮揮手,示意眾人跟隨他腳步。然而一回頭,卻見範胖仍停在原地,似乎有所顧慮。
“我不能就這麼走了,那個神使說得對,像沙利文這樣的女孩,彆說朋友,就連家人都不親近,即便死了也沒人會惦記。然而,她興高采烈離開道場的那天,滿心以為能擁抱燦爛明天,甚至特意去染了劉海做了發型,想要給我一個驚喜!”範斯聲音逐漸哽咽,他不由熱淚盈眶,悲愴道:“可她最終也沒擺脫厄運,依舊被拖入黑暗深淵,讓這夥妖人殘忍地殺害了!沙利文死得如此悲慘,我怎能一走了之?這個血海深仇,我非報不可!”
“行吧,那你就留下發奮圖強,我等不奉陪了!”拉多克剃刀一躬身鑽出破門,頭也不回的逃之夭夭。剩餘兩人無奈地歎了口氣,也隻得快步追趕,就這樣消失在胖子視野儘頭。
範胖早已料到眾人會做鳥獸散,並不感到意外,相反待到嘈雜聲遠去,頭腦漸漸冷靜下來。不論是誇海口還是真為沙利文複仇,他都得做出決定,而不是站在原地,一支接著一支地抽煙。既然三個妖人趕來女神峰是為了穩住人心不離散,她們的目的也近乎達成,理應不會再繼續派人過來。隻有涉足險境,勇往直前,才能揭開萬惡的大長老真麵目!
主意打定說乾就乾,範胖背起兩隻大包,抓起半自動步槍,開始一步深一步淺邁向這個未知黑洞。當他的身軀剛被巨大陰影覆蓋,隻感覺脖子一涼。他隨即警惕起來,揚起肥臉四下張望,又一滴稠厚如石灰的膏漿滴落脖根,胖子湊近鼻翼去嗅,那是一股腥臭的草根味。
“莫不是連日天降暴雨,衝垮了這座破樓的某片屋頂麼?”他屏息觀望了一陣,不見任何動靜,這才將步槍斜挎肩頭,擦亮幾支熒光棒,腳步蹣跚地下去。
而此刻的秘密回避場內,兔子興高采烈地舉著手中地圖,朝著電梯跑去,沿途大叫:
“龍磐找到了,就在臨界之丘居民點右側最近的一片林子裡,那裡有許多紅鬆,這個該死的道場並不是地麵建築,而是直接修築在了樹瘤裡頭!兄弟們,放手一搏吧。”
隨著他的離去,我又成了個孤家寡人,即沒人跑來擰著胳臂往回拖,也無人上前推搡斥責。我如同一個隱形人漫步在忙碌的人群之中,不知又該何去何從。就這般走著走著,我猛然間感到腦子似被蜂蟄了一下,有個毫無情感的聲音穿透進來。
五十米外的停車庫,一個身披血紅風衣的怪人正麵牆而站,若不出意外,說話的正是這個枯瘦女人。這卻奇怪,按魂鐮說過來的,她是步擊之影的金牌管家之一,那是何等尊貴,怎會閒來無事找我這種平頭百姓對話呢?我不知其用意,隻得遠遠站下,望著她的背影。
“我想,此刻的你,最關心的一件事,就是那隻女妖究竟是死是活,對嗎?醉蝶花,女妖本無生命,所以沒有生死之分。你隻有先了解這個原理,才能明白一切。”
“可在呂庫古陰宅,天竺菊以及喪婦一度化為半妖,她們最後不也恢複過來了麼?”
“半妖與全妖是徹徹底底兩個概念啊,我的傻姑娘。化為半妖的人,遭到外界非自然的強大力量剝除,是可以慢慢痊愈的,但一部分的陰穢仍將留在她們體內,生生世世;而全妖是人被異常強大的蛇胚種下後,它反客為主慢慢吞噬去各種臟體引為養分,即便找來末裔那種老妖,也沒有可能恢複正常。而且,全妖將變得越來越凶殘,最終一定會走到失控的邊緣。所以,在她還沒有造成巨大危害前先行剪除,是造福於天下,你懂嗎?”
我咬著下嘴唇,無言以答。金牌管家難道隻為了闡明原理才找我對話,這好似有些多餘。
“記住我開始時說的話。”紅衣女人轉過身來,依舊站在原地望著我含笑,又說:“全妖之死,稱之為入涅,她們會將自己封存在某段自己感到最幸福的記憶裡,過著相同的一天,周而複始直到自己厭倦透頂為止。除非是妖軀已被分解或毀滅,隻要她想就能隨時甦醒。”
“老大,你是說我今生還有可能再見到Dxe,是不是那樣?告訴我該怎麼做。”
“完全有可能,萬事無絕對。但這當真是件好事嗎?恐怕你會很失望喲。”枯瘦女人收起電子煙,朝著另一個方向離去,道:“根據現場的錄音報告,女妖在入涅前最後一句話是:Beo,我原諒你,安息吧,我帶你回家。這亦表明,她的靈體沉湎在與你交織的某一段記憶中。然而,要是給她知道你並沒有死,那就成了深重的欺騙,她會勃然大怒,將以往你留給她的負麵情緒成百倍發泄出來,到那時,你將成天生活在被她不停追殺的絕境下。”
“我做下了太多令迪姐惡心之事,即便被她生吞活剝,吃到骨頭渣子都不剩,我也願意!”我追著她飛奔而去,然而怪人又像前一次憑空消失在空氣中,什麼話都沒留下。
“覺得很奇怪,是不是?咱們一邊說話。”五分鐘後,我在鏡房再度遇上魂鐮,他撫著我的肩吞雲吐霧,道:“這件事他們做得很過分,步擊之影的人擔心因此會產生哀鳥現象,雌鳥死後雄鳥也會絕塵而去,所以才故意與你對話。而我知道,你絕不會為電視台姑娘殉情。”
“噢?是嗎?那我立即死給你看。”我掙脫他粗糙的手,擺出頭撞南牆狀。
“好啦,你現在也隻能在我麵前耍耍小性子。”尤比西奧一把抱住我小蠻腰,笑了:“難道不想知道談判結果麼?在冷庫時,你不停追問的金卷,裡頭究竟記載了什麼。”
“那時是因為冷,牙齒不住打架,所以才要分散精力,隨便聽你鬼扯幾句罷了。不過你既然想說,那就說吧。”我奪過他手中煙盒為自己點了一支,揣進自己兜裡。
“這部金卷其實壓在兄弟會地窖裡已有好幾百年,過去的人們隻將它當作一段榮耀,從未細心研究過它記載的內容。被擠出決策層後,我回了趟葡萄牙,正巧遇見公羊們在做每年例行的天浴。噢,那不是儀式,而是將庫藏的寶器和藏卷搬到山上曬太陽,防黴清洗罷了。”魂鐮腳步不閒著,邀我與他往電梯去,說:“那就需要有人做分類,修綴,或重新裝訂,我正巧就是負責這部分工作。當時我產生了一種衝動,想看看那副掘墓人麵罩的油畫。”
結果,尤比西奧油畫沒找到,卻發現了鑲著金邊的羊皮紙,啟開後瞥見邊角有著黃金駝鹿圖案,於是便找了片山石,啃著乾麵包閱讀起來。哪知這個無心之舉,又將自己重新挪回了事件漩渦中心。當晚午夜時分,透著陳腐木料氣味的圖書館內,有倆人躋身在案桌邊上,大眼瞪小眼盯著這卷羊皮紙。這是因為,卷裡所描繪的,恰是夜襲西班牙皇家行宮。
早在美國建國的半個多世紀前,即西元1717年,有支人馬冒著瓢潑大雨銜枚卷甲行走在崎嶇的大山之間,他們的目的地是山巔之上的行宮,暗世界群雄已確認清楚,由瑪雅人古墓帶出的奇書白銀之翼,就藏在這座堅固堡壘的某個房間內。騎在第一個的是獍行的踏星者鸛頭狼,他本是聞訊跑來助戰,卻因資曆最高而橫奪了領導權。此番出馬,為確保成功,他帶來七十餘名彌利耶精銳,剛一抵達古建築腳下,便迫不及待率先發起攻擊。
守備官兵在遭受夜襲後猝不及防,堅持了不到兩小時便舉手投降。於是,群賊為趕在大隊增援的西班牙胸甲騎兵抵達前奇劫成功,如狂飆般席卷整座古堡,想要立即找到這本奇書。
在這些夜襲者中,有一位年僅二十七的青年,他在十五年後成為了新一代的鐵布利希兄弟會大團長,全因這場爭奪戰的傑出表現。早在出發前暗世界高層告誡眾人,獍行雖是盟友,但要絕對提防鸛頭狼這個貪婪至極的魔頭,因為此人有著相當惡劣的記錄,但凡讓他相中的典籍古本,在看過第一眼後便會遭到立即銷毀。所以名義上是戰友,其實卻是競爭者,縱然奪不走銀版書,也要搶在他之前先看一遍。
這群赳赳武夫中,最適合乾這件事的人,隻有這名青年。此人自小就有過目不忘的天賦,最擅默認各種圖形符文。所以在其他同僚的層層阻礙下,率先衝進了安置奇書的鏡房。然而當瞥見真跡,不由大吃一驚,情報出錯了,所謂的銀版書並不是一本,而是兩件東西。
為什麼要用東西形容而不是書呢,那是多出來的一件,是個奇形怪狀的秘銀法器,外觀呈紡錘形,由無數道法環契合組成。用手去撥,它們相互間可以活動,好似一台遠古魔方,能夠任意變動外形。其結果不出意外,很快大批獍行也闖進鏡房,這兩件東西自然被踏星者收入囊中,他借口群賊們初出茅廬,交由他們保管實不妥當。
雙方正待劍拔弩張時,趕來增援的皇家胸甲騎兵出現在對麵山頭,於是夜襲者們隻得偃旗息鼓,樹倒猢猻散。回到葡萄牙後,年青人將自己所見所聞製成金骰,秘密彙報給了白狼仲裁院知道,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前文已多次闡明,在此不再贅言。
總而言之,白銀之翼與白銀之風伴隨著獍行覆滅,一起消失在了茫茫曆史塵霧中。兄弟會的這個年青人將整件事寫在了金卷中,素來作為顯照功績的記載。然而體內被寄居著羵羊的尤比西奧,當手剛觸及羊皮紙時,渾身猛地打了個激靈,一種他未嘗體驗過的視角,讓魂鐮發現了其中的奧秘。那就是在這部古籍之下,有著一麵夾層,暗藏著幾張絲帛。
這個未知的紡錘,於是就這般頭一回出現在大眾眼前,曾經的大團長憑借驚人記憶,將古怪符文還原了出來,隻是因過於倉促,他還沒來得及看全,已被鸛頭狼奪了去,因此隻有其中的一部分。然有勝於無,通過精通讀解的高人研究,這其實是世人聞所未聞的另一組寶鑽,共有六枚,其中畫有一隻渾身長滿眼睛的蜘蛛,外觀與古墓戥星台極其相似。
“那它到底是什麼?能量產蛇胚的遠古裝置嗎?”魂鐮最喜愛說的一句話是你稍安勿躁,卻往往喜歡海闊天空扯去其他話題,讓聽者不耐其煩。我見他又開始描述起紡錘的大小與材質,終於忍不下去,問:“你直接了當些好不好,在我們閒聊時他人正身陷絕境中。彆忘了拉多克剃刀和琴弦,仍困守在女神峰道場內,天知道倆人現在究竟怎樣了。”
“說起剃刀,其實不久前他剛發來訊息,提到了一個名稱,果然與我先前的構想搭上了。”他抬腕看了看表,也覺得故作神秘有些過了,說:“那樣的裝置根本不存在,它其實就是一顆至高寶鑽,既不能帶給持有人赫赫武功,也無法為他延年益壽,但卻是最厲害最誇張的至高絕技,這種能力,就是複製啊!聯想你所見過的戥星台以及太陽蛇卵,現在懂了嗎?”
“老實說,不懂。不過你等等,”我腦海中憶起前一天談到的小藥箱,史上究竟有哪種靈丹妙藥能通治百病,甚至還能美容豐胸呢?簡直是奇談怪論。而今配合著尤比西奧這段話,我從迷霧中慢慢繞出來了。這件事倘若當真發生,不,其實它正在發生,後果將不堪設想。
“數萬年的生物變遷,末裔們與馬特提利們,甚至更神秘的種族,不斷與人類交媾,這麼一來,許多寶鑽便已存在於我們每個人的基因深處。它不必刻意去找,身邊的你我他都是組成部分,隻是永不會甦醒罷了。而太陽蛇卵的本質,其實就是促發它們醒來的鑰匙,猶如開盲盒,你不知種下蛇胚後人會產生什麼突變,因此靈戒才要大範圍往外鋪撒。”尤比西奧撫摸著我精致臉龐,歎道:“而因你的聲名鵲起,電視台姑娘引起他人注意,所以才被下了蛇胚,作為安插在大家身旁的定時炸彈,她就是一個實驗品。”
“你的意思是說,幕後操縱之人,權當是買彩票,開出的蛇胚有的很平凡,有的甚至是重複的,但都沒關係。萬一開出絕世珍品,那他也就賺到了是不是?”
“正是如此,所以步擊之影才安排紅骷髏用巨麗母腺素提前擊斃Dxe,以防止珍貴資源被她挾持搶奪。事實已經很明顯了,不論此人怎麼開,也開不出驍鷙與貨真價實的馬特提利,那家夥由頭至尾緊盯的目標,就是你與呂庫古小姐啊!”
從策劃打進姐妹會,以對方缺乏人手為由,利用漏洞暗中圖謀次級鑽,徹底攪黃華宵之夜,都成了誘我倆入套的毒計。而為達目的,他們不惜預先殺害惹事精,利用某種奇術炮製新的沙利文混入蘭開斯特。在這一切發生之前,已做出了精密部署。
“二十分鐘後,女神峰圍攻戰將正式打響。我們判定,這個大長老絕不會在缺失你倆的前提下出現。所以才將你倆秘密接走,為了做最後的測試。因此你和天竺菊必須重投虎穴,去將她引蛇出洞!”尤比西奧蹙緊眉頭,又點起一支煙,歎道:“接著,我要開始講,握在步擊之影手上的另一部分秘密,它不僅與紫眼狐狸有關,也與所有獍行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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