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還是黑漆漆的,這是黎明前的黑暗,還要一個多小時東方才會露出一絲魚肚白。一輛商務車孤零零地在山區道路上行駛,車裡四個人都沉默著,這是一種緊張的沉默,如同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平靜。
黃磊坐在後排座位上,偷偷瞄一眼前排的人,又轉頭看著窗外,夜幕中遠方的山峰緩緩移過,其剪影好像矗立的巨獸,路邊密密的樹林如同隱約的影子一閃而過。他閉上眼,把頭仰靠在頭枕上稍作休息,心中不禁想起了昨晚。
黃磊在這個偏遠小鎮的派出所裡已經工作了四年,整個派出所加上所長也隻有五個警察,大湖鎮人口本來就少,而且現在人口持續外流,治安工作不算太忙。最近兩年有傳言說本鎮要和緊鄰的兩個小鎮合並,同事們有時候也私下談論著以後的工作和前途,但凡有點關係和門路的已經在暗地裡開始活動了。
昨晚快到12點的時候,他正在簡陋的宿舍裡睡覺,白天他在下麵村裡跑了一整天,晚上回到所裡匆匆扒拉幾口飯,累得不行,他沒來得及洗澡就倒頭便睡。這時他被同事王小兵叫醒:“所長讓我們馬上去會議室,好像有緊急任務。”他匆忙穿戴整齊,隨著王小兵趕到會議室,所長和另外兩個陌生人在等他們。所長起身介紹道:“這位是東安市緊急委的文主任,還有文主任的助理小田。”
緊急委的全名很長,叫緊急及危險狀態管理委員會,這是政府去年才成立的一個新部門,主要負責一些突發和緊急的事情處理,比如天災,恐怖襲擊,突發疾病流行等,聽說這個部門發展很快,在政府內部挺有話語權的,可以調動不少資源。
文主任麵帶微笑,起身和他們握手,他看起來四十出頭,身材和相貌都很普通,衣著也是常見的機關職員的樣子,眼鏡背後的雙眼炯炯有神,目光專注,一見麵黃磊就感覺此人不簡單,在他目光的注視下,自己仿佛透明一樣,似乎很難在他麵前隱藏什麼秘密。文主任身後的年輕人一副精乾的模樣,話不多,隻是朝黃磊和王小兵微微點一下頭:“你們叫我小田就好。”
大家落了座,文主任掏出文件袋放在麵前的桌上,他沒有打開袋子,手壓在袋口。黃磊看見文件袋封麵上蓋著“絕密”的藍色印章。文主任的目光掃過他和王小兵,緩緩開口了,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下麵我要給你們看的是絕密文件,你們不要打聽,也不要多問,注意聽!”所長在一旁忙補充道:“小黃,小王,一切聽從文主任安排,上級領導剛打電話給我交代過。你們開會吧,我先去處理一些事情。”黃磊和王小兵都大聲回答“是!”所長立馬起身離開了。
文主任抽出一張照片擺在桌上,照片上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性,麵容稍瘦,一股書生氣的模樣。文主任的手指在照片上輕輕點著:“他叫吳凡,涉嫌參與2012年的一宗謀殺案,出逃至今。這是他在2012年的照片,現在的麵容可能會有些變化。根據我們最新掌握的線索,此人很有可能化名叫劉誠,藏匿於你們鎮的月亮灣村。我們的任務就是立刻抓捕他,需要你們的全力配合。”
抓捕逃犯或殺人嫌疑犯一般都是由市局或分局處理,派出所也隻是從旁協助,但是怎麼會由緊急委來出麵呢?而且連所長似乎都在刻意回避,黃磊心中湧起一絲疑惑,但他沒有開口問,這種“絕密”的事情,以他的級彆和位置,他知道不該問,也不能問,即使問了也不會有回答,他能做的就是聽從命令,服從指揮。
文主任接著說:“小黃,據你們所長說,你對月亮灣村的情況最熟悉,你大概講一講基本情況吧。”黃磊收回紛亂的思緒,開始介紹:“月亮灣村位於大湖鎮的最南邊,離這裡差不多有二十公裡,從這裡過去的公路隻通到村口附近,還需要步行約半小時的山路上去。目前村裡隻有十幾戶常住人口,大部分都是老人和留守的中年婦女和兒童,以前我去村委會找村主任辦過兩次事情,也沒有聽說過這個叫劉誠的人。”
文主任正在低頭看著手裡的資料,他抬起頭,目光落在黃磊臉上:“這個劉誠自潛逃以來,很可能就一直躲在這個村裡務農。另外,月亮灣村有一位閔大嬸,據說和劉誠相熟,我們這次先去找閔大嬸。”黃磊微微有些驚訝,閔大嬸他是認識的,她是個寡婦,丈夫十多年前因病去世,她拉扯著唯一的兒子,一直在山裡種地為生,聽說她兒子很有出息,在東安市裡讀大學。文主任知道閔大嬸,還說她和這個叫“劉誠”的逃犯認識,黃磊隱隱地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
已經是後半夜了,一行四人發動了車輛,文主任堅持用自己開過來的商務車,他說警車太顯眼。出發前,黃磊按慣例翻開出警日誌本,準備記錄下本次出警,他剛寫完“2021年5月9日”,文主任疾步走過來合上本子:“本次任務不要記錄。另外,大家記住,一定要抓活口,不要輕易開槍,萬不得已要開槍的時候也隻能打腿部和胳膊等部位!”
睡夢中的閔大嬸被一陣輕微但急促的叩門聲驚醒,她揉揉眼,看看黑乎乎的窗外,又伸手拿過床頭的手機,正是淩晨五點。她爬起來,隻披了一件外衣,輕手輕腳走到門口,順手抄起角落裡立著的一根粗木棒。兒子在市裡讀書,幾個月才回來一次,她一個寡婦獨自在家,這個小山村一向安靜平和,少有外人來此,她警覺地立在門邊仔細傾聽,沒有動作也沒有出聲。
“閔大嬸!閔大嬸!我是派出所的小黃啊!”門外的人叫道。
她從門縫裡看出去,外麵的人打著手電,借著弱光她看到外麵的屋場上還有幾個人,正在叩門的是個年輕人,他穿著便衣,但是她還是認出來他就是派出所的小黃。她去過鎮上派出所給兒子辦過戶口,認得他。
閔大嬸心下稍安,開了門,順手拉開門邊的電燈開關,四個人迅速無聲地進了屋子,小田反手關上了門。&bp;閔大嬸一看後麵的三個陌生人,各個人麵色嚴肅,她不禁有些緊張。黃磊看出她的不安,安慰她:“你彆怕,這幾位都是我們單位同事,有事情需要你協助。你們村有個人叫劉誠的,你認識嗎?”閔大嬸點頭:“劉誠我認識的,他就住在後麵坡上,你們找他?”
文主任進屋後一直在打量著閔大嬸,這時候他插話了:“劉誠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還是從外麵來的?”閔大嬸看看他,又看看黃磊,黃磊點點頭鼓勵她,她這才回答:“劉誠是外來戶,到我們村好幾年了,他說他孤身一人,無牽無掛,租了後坡上的黃老四家的舊屋住著。黃老四去他兒子家養老了,幾年都沒見回來過。你們找劉誠有事嗎?”
文主任沒有回答,拿出照片給她辨認,閔大嬸眯起眼看了一會說:“不太像,眼睛和嘴巴有點相似。。。。。我也說不好。”文主任又問:“你說他從外地來的,你還記得那是哪一年嗎?”她偏頭說:“我想想。。。。。那時我兒子剛上鎮上初中,我送他去鎮上寄宿,回來後在坡下路口碰到他,他問我村裡有沒有空房子出租,還是我帶他去找的黃老四。我算算。。。。。。。,我兒子今年上大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