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現在就麵臨兩個選擇,要麼放棄徐閣老,安撫百官,要麼一意孤行。”
“選擇前者的話,那麼未免會寒了那些跟隨裕王殿下的那些人的心。”
“殿下顯然是已經接受了徐閣老的投誠,若是放棄,未免會遭到他人的非議,他在朝中的地位也會遭到他人的質疑。”
“以後恐怕也難有人再忠心跟隨了。”
“若是繼續狠下心對東南官場,進行一次大清洗……嗯,這是必須要做的。殿下就會成為世人眼中的惡人,名聲上會受損。”
“這個時候,但凡有一個想不通的禦史言官這樣的官員,效仿昔日那宮門前的周雲逸來一個死諫的話,那麼裕王殿下可真就……”
說到這裡,呂芳搖了搖頭。
呂芳自然也明白這其中的為難,不過快刀斬亂麻的整頓吏治,本就是一早定好的。
隻是原本,按照正常的發展,應該是裕王和景王殿下兩個人,兄弟齊心,通力合作。但是現在很明顯,裕王和景王兩個人是要爭儲的。
既然是爭儲,那自然就是敵人了。
彼此互為敵人,又怎麼可能齊心通力合作呢?而且,主子也不希望兩個兒子真的兄友弟恭,沒辦法主子性格就是如此。
身為儲君的話,那麼就不能做這種惡人惡舉,但是主子的命令已經決下達,所以這件事情又不得不做,那麼就隻能是其中一個人去扛下這些,另外一個人保持作壁上觀的乾淨姿態。
而什麼人才需要保持乾淨,不能當惡人,那除了皇帝,自然是儲君了。
儲君,必然是要偉光正,不能有汙點存在的。
景王,或者說,是他背後的嚴嵩,正是因為清楚其中關鍵,所以便提前開始布局。
不得不說,嚴嵩這一手非常的高明!
由景王出麵,聯係此刻能正陷入恐慌的蒙古草原部落,通過敕封亦思哈·哈喇為“順義王”來安撫草原各部,穩固草原的和平。
如此一來,整個草原,尤其是被敕封為“順義王”的亦思哈·哈喇,對景王的感激之情,必然會暴漲到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顯然,嚴嵩此舉也有布局草原的意圖。
而且,此事基本上算是已經成了,伺候景王殿下必然會得到草原各部的一些支持,甚至還因此,而會獲得朝中百官上下對他的讚賞。
治國能力會得到大部分官員的認可!
而對於裕王殿下來說,將快刀斬亂麻的整頓整個東南官場的吏治,這就是要把原本屬於他這一係的清流派所有支持者一起葬送。
這麼做的後果,就是裕王會成為整件事當中的最大惡人。
他會給百官留下一個什麼樣的印象呢?
一個為了自己的利益,隨時可以出賣所有支持他的人的冷血之人!
一些支持他的,和不支持他的,都將對他敬而遠之。
甚至對於裕王殿下來說,不管他放棄不放棄徐階,他最終都是要對這些原本屬於他這一係支持他的清流派背後的士紳大族進行清洗。
總之,不管怎麼選擇,裕王這個惡人,他是當定了的。
“哼,”聽到呂芳的話,嘉靖則是輕哼了一聲,然後幽幽道:“難?治國就沒有簡單的!”
“朕就是要通過這次的教訓,告訴他們,治國,並沒有他們想的那麼簡單。”
“此事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但他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的話,”說著,嘉靖眼神中有冷意浮動,“那麼朕,真的就要考慮考慮,是否將屬於他們的資源,停下了。”
聽到嘉靖這麼說,呂芳則是默然不語。
嘉靖身為皇帝,又是皇子的父親,自然可以隨意的批評,但他身為家奴,卻不可以跟著主子隨意的在主人麵前批評皇子。
這些分寸,呂芳想來都是能拿捏的恰到好處的。
“依你之見呢?”就在這時,嘉靖突然又開口。
“主子英明,”麵對嘉靖的提問,呂芳先是不慌不忙的奉承了一句,然後又略一沉吟後,這才緩聲開口,“要想解決,確實不難,隻需借力打力,此消彼長,此長彼消。”
“如此,自然一切都將化解。”
“嗬,好奴婢,”聽到這番話後,嘉靖笑著抬手點了點,道:“你倒是越發的聰明了。且看朕這兩個兒子如何處理這件事。”
聞言,呂芳也是將目光看向大殿之外,那瓢潑的大雨。
這件事看起來很難,但這對嘉靖來說,甚至就算是呂芳來看,也都不算什麼麻煩。
彆看這次的事情二王相爭像是景王勝利。但實則,主子對兩個人的考驗也才剛開始。
誰要是在這件事情之上犯了糊塗,那麼主子的懲罰,也會毫不猶豫的降下。
裕王跟景王二人,出了玉熙宮之後一路沉默。
二人身後各有一名小太監在為二人撐著雨傘。
“啪啪啪。”密集而碩大的雨點,不斷的拍打在雨傘上,發出急促的聲音。
“四弟,”終於,在即將踏出西苑大門的時候,裕王停下了腳步,看向也朝他看來的景王,“好手段,我小瞧你了。”
“嗬,”麵對滿臉陰沉的裕王,景王則是發出一聲輕笑,慢條斯理的整整自己的衣袖,先是對著裕王笑了笑,然後又將目光看向了那跪在西苑廣場上的二十幾個清流派官員,道:
“三哥,為了父皇,為了大明江山社稷,總要有人去承擔一些罵名的,須知……”
說著,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向裕王,“位高權重,責無旁貸的道理。”
“若是三哥覺得位太高,責太重,大可以從高處下來,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身為弟弟,我很樂意代勞。”
“嗯,想來三哥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弟弟我就不在這裡打擾了。”說完,景王對著裕王拱了拱手,而後大步踏出宮門。
對那些跪在西苑外,冒著大雨,要求死諫的官員,更是看都沒有看一眼。
凝視著景王離去的背影許久,直到景王的轎輦隱入大雨中看不到的時候,裕王這才一甩袖袍,也大步踏出宮門。
一些官員,從看到景王從宮門中出來後,就一直留意著宮門口。
而當看到裕王也跟著從門口出來後,頓時一個個,都朝裕王看了過去。
“殿下,徐階誤國,切勿聽信讒言,我等……”
然而他們話還沒說完,就見裕王竟然是連看都不看他們這些人一眼,直接冷漠的從他們身邊走過,進入了轎輦當中離開。
頓時,話才說到一半的官員啞口無言。
一些白發蒼蒼的老者,蠕動了一下嘴唇,眼神中有黯然之色浮動,而後又倔強的看向西苑,大聲道:“內閣亂政,蒙蔽聖聽……”
“臣,懇請皇上,懲治內閣,以振乾坤!”隨著一個人起頭,其他人也齊齊高喊。
西苑一大批清流派係的官員拿著奏本死諫,要求懲治內閣,懲治徐階之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師官場,不少官員都是愕然無比。
不過很快,這些人精又反應了過來,各個在家裝死,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景王府,大殿中。
嚴嵩和嚴世蕃已經坐在了椅子上。
景王則是將剛才在玉熙宮裡發生的一切,給嚴嵩說了一遍。
“嚴閣老,這次本王能扳倒三哥,全靠你布局深遠,謀劃詳細了!”景王此刻很開心。
“接下來,我們隻需要再添一把火,讓三哥徹底手忙腳亂,父皇定能看出我們誰更適合當儲君,同時還能拖住三哥,讓他修為緩慢。”
“而我,大可以趁這個機會修煉,將他遠遠的甩開,至於朝中之事,可就看嚴閣老了。”
然而聽著景王這一番話,嚴嵩隻是用一雙老眼,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
“殿下,接下來,你不但不能再乘勝追擊,還要去主動配合裕王殿下,接下來的行動!”
嚴嵩搖了搖頭,對景王接下來的行為,持否定的態度。
“為何?”聽到這話,景王眉頭一皺,“我們隻需要等三哥陣腳大亂,爛攤子收拾不了的時候,再出手快刀斬亂麻的整頓吏治。”
“那時,三哥名聲也惡了,我們的目的也達到了,這有何不可?”
看著隻知道進攻的景王,嚴嵩心底一歎。
這個景王殿下,雖說很像皇上,可也隻是一方麵像,比如撈錢,再就是那份自信,讓他跟裕王對比起來,顯得更像是皇族。
可卻沒有繼承皇上的隱忍和治國頭腦!
在一些事情上,看的太淺,不夠透徹,更無法深刻體會到聖意。
而這一點卻偏偏被裕王給繼承了過去,可以說兄弟二人,每人分了皇上一部分優點。
“殿下,你以為我們的這些伎倆,皇上看不透嗎?”嚴嵩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他像是一個老謀深算的狐狸一樣,眼神中閃爍著精明而深邃的光澤,凝視著景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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