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聽著高拱等人,低聲熱切議論著跟仙官官身有關的一切,卻是不由的回頭朝著,被嚴世蕃扶著的嚴嵩看了一眼,然後收回目光。
後方,嚴世蕃扶著嚴嵩,也是興奮不已。
“爹,有了皇上敕封的官身,這就等同於是確定了,日後仙朝發展,皇上不會忘了我們!”嚴世蕃興奮不已。
“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說著,嚴世蕃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又難看了下來,低聲咒罵道:“都怪那個該死的海瑞!”
“若不是他鬨這一出,索性仙官官身敕封了,我等踏上仙途也是板上釘釘的了。皇上順勢賜下仙法,也是很有可能的……”
聽著兒子喋喋不休,對海瑞的咒罵,嚴嵩始終佝僂著背,不發一言。
“爹,怎麼了?”見老爹不發一言的模樣,咒罵完的嚴世蕃這才發現老爹的異狀。
“我在想,皇上對海瑞的安排,”嚴嵩語氣溫吞,“景王殿下支持日本的織田信長,未來很多軍需物資,必然有一條暗線部署……”
“而安排海瑞去寧波府,怕也是為了部署對日本的安排,海瑞這把天子劍……”說著,嚴嵩眉頭深深鎖住,“吏治清理之後譚綸在哪?”
“譚綸?”聽到老爹這麼說,嚴世蕃一愣,而後道:“爹,這您最清楚啊。”
說著,嚴世蕃頓了頓,又道:“如今,當初定下的改稻為桑的國策已經開始產生收益,如今杭州織造局那邊也都是裕王的人。”
“前不久,趙貞吉提議,要將譚綸調往福建,被您以改稻為桑尚不足,還需穩定拒絕。”
“畢竟,譚綸也曾在台州一帶抗倭,還出任過台州知府,而我們有打算吃掉台州府到福建一帶,作為日後收取資源的暗線部署。”
“所以,我們自然不能允許清流把手,插到福建來。”
“所以譚綸現在依舊在杭州府坐鎮,主持改稻為桑的國策……”
“杭州府……”嚴嵩說著,眸子中有思索之色,大腦也跟著高速運轉了起來。
“是了!”突然,嚴嵩眼底精光爆閃。
“是什麼了?”嚴世蕃還沒有反應過來,看著老爹這幅模樣,不由好奇。
“清流一方,對日本,日後收取資源的暗線部署……”嚴嵩抬眼看向前方,走在人群中的徐階,“好個徐階,沒想到竟如此大膽。”
“家族才剛被清理過,如今竟依舊將未來部署在了鬆江府一帶……”
“難道裕王不是打算吃掉福建一帶?”聽到老爹的話,嚴世蕃不解。
按道理說,徐階家族在鬆江府,是最好的日後收取資源的暗線部署。
但經過吏治大清洗,徐階家族斷尾求生,直接將鬆江一帶所有士紳大族出賣。
他們部署的利益網全部消失。
而那一帶的官場,如今又大部分是嚴黨提拔的人,徐階家族在官場上早就臭了。
所以,前段時間裕王在福建一帶,提拔大量的官員,顯然就是要部署福建一帶沿海,從福建入湖廣地區,原本湖廣地區是他們嚴家掌控的。
但是整頓吏治後,湖廣地區大洗牌,現在基本上都被裕王一脈所掌控。
如此看來,裕王會安排對日本日後,收取資源的暗線部署,放在福建是很合理的。
所以,當初清流提議讓譚綸出任福州府,老爹才會直接拒絕,就是因為看穿裕王一脈,要從福建入湖廣,之後更是果斷的在台州安插人手。
嚴世蕃還在想著,嚴嵩的聲音再次響起。
“若是沒有皇上突然安排海瑞去寧波府出任知府,恐怕我都要被他們騙了……”
“前段時間,譚綸被否決出任福州府後,裕王殿下,是否在福建提拔了不少官員?”嚴嵩放緩聲音,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肯定。
“沒錯,當初隻當是裕王惱羞成怒……”嚴世蕃眉頭一皺,而後恍然道:
“爹,您的意思是,清流對日本未來的部署安排,重點根本不是從福建入湖廣,而是鬆江府一帶?徐階這麼大膽嗎?”
“吏治大整頓後,那一帶如今可被我們的人接受了……”
“這就是他的聰明之處。”嚴嵩沉聲道:“福建隻是他們的幌子!他們的重點,依舊是杭州府和鬆江府這一帶。”
“徐階家族在鬆江府,”嚴嵩說著,大腦同時也跟著高速運轉,“從日本往來利益部署,從舟山駛入杭州灣,入內陸……”
“鬆江府與杭州府南北相定,如此一來整個東南北部,全都歸裕王一脈控製。”
“至於我們安排提拔的官員,你覺得他們既然部署了,那些人能攔得住嗎?”
“而我們的部署,已經選擇在了台州府,可中間卻隔著一個寧波府!”
“想要對杭州府和鬆江府一帶乾預,也無法做到,裕王他們必然是早在寧波府有了部署!”說著,嚴嵩眼底有冷光浮現。
他沒想到,這一次他被徐階給算計了。
“當初沒有選擇寧波府,一來目標太大,那裡是當初東南對抗沿海倭寇的戰略之地……”
“如今沿海的倭寇,隨著國力上漲,財政暴漲,儘數掃除,基本上沒有了戰略意義……”
“二來,我們錯判了裕王一脈要在福建部署,所以選擇了台州,為的就是掐斷裕王他們的路,卻沒想到被虛晃一槍!”
“三來,台州府地處沿海,港口條件豐富,卻也繁雜,我們提拔上來的人,也都儘數在這一帶。若是裕王他們以寧波府為出發點,對我們動手,我們將疲於應付……”
“如此一來,東南北方一帶,對於裕王一脈來說,將徹底無虞!”
“嘶!”聽到老爹這一番話後,嚴世蕃不由暗吸了一口氣,而後臉色陰沉的看向前方清流一群人,怒聲道:“這幫陰險小人!”
突然,嚴世蕃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鬆了一口氣,道:“可是現在,寧波府海瑞坐鎮,那裕王他們的部署,全都沒有了意義!”
“不對,”嚴世蕃說著,臉色又陰沉了下來,“海瑞這個杠頭,坐鎮寧波府必然會上查清流,下查我們的!”
“也就說皇上看破了我們雙方的意圖!”
嚴世蕃雖然狂悖囂張,可經過嚴嵩這一番分析後,自然明白了過來。
“呼,”嚴嵩輕吐出一口氣濁氣,抬眼看向湛藍的天穹,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剛才的一幕,“這,就是皇上的意圖!”
“他不會讓我們的部署付諸東流,從而讓裕王一方獨大的,這次我們怕是要感謝海瑞了……”嚴嵩說著,輕輕歎息。
“老了,老了,這一仗我敗給了徐階!”
“我們部署在台州,自以為掐斷清流從福建入湖廣的打算,實則被擺了一道。”
“要是沒有皇上突然讓海瑞坐鎮寧波府,一旦對日本的安排,取得成果,將島國發展成靈田培育之地,暗線開始運輸物資,那時候部署在寧波府的裕王一係一旦動手,就是毀滅性的!”
“帝王之道,在於平衡,感謝皇上……”
聽完老爹這一番分析後,嚴世蕃的後背也是驚出冷汗,不由的滿含感激的看向天穹。
與此同時,清流一方。
張居正等人,看著低頭沉思的徐階,也暫時壓下了心中被敕封仙官官身的喜悅上前。
“徐閣老,可是出什麼事了?”張居正問道。
見眾人都看向自己,徐階嘴唇蠕動,而後道:“我們的部署,被皇上看穿了。”
部署?被皇上看穿?張居正先是一愣,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皺眉道:
“閣老是說,海瑞被派去寧波府出任知府?”
“正是,”徐階點了點頭,“皇上,終究是……”他想說偏袒嚴嵩的,但想到剛才皇上展示的手段,還有現在的仙官官身。
都讓他不敢妄言!
“寧波府知府,我已經有了人選,隻等此間事了,就找機會把人提上去。”
“隻等日後仙朝確立,日本那邊地被發展成靈田後,嚴黨運輸物資時再行給予致命一擊。卻沒想到,皇上會讓海瑞去寧波府。”
說著,張居正搖頭歎息,道:“其實剛才我就有了一些不妙之感,可惜……”
“海瑞去寧波府,這是皇上在幫嚴黨。為的,就是不願意讓裕王殿下一家做大。”高拱也跟著開口了。
“我覺得,當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這時,趙貞吉緩緩開口,看著眾人道:“海瑞今日的諫言,怕是給殿下心裡埋下了一顆種子,此間誤會還是要儘早消弭的好。”
聽到趙貞吉這麼一說,眾人頓時恍然,是啊,海瑞今日所言,可以說把不論他們還是嚴嵩父子,內心最深處的想法說出來了。
現在他們有了仙官官身,皇上甚至言明,等大明穩定,盛世來臨後,就會賜下仙法,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會踏上修仙之路了。
他們已經不需要將二王看做是唯一指望了。
萬一日後儲君遲遲不冊封,皇上再有了其他子嗣,那他們這些人,又該如何抉擇?
彆說裕王此刻猜疑重重了。
就算是他們自己,此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服裕王,讓裕王相信。
“我們與殿下之間,終究是出現裂痕了……”趙貞吉看的分明,輕聲歎息道。
“裂痕一旦出現,就意味著越來越多的猜疑,直到矛盾徹底爆發!”
“那該如何是好?”高拱也是愁眉不展。
“唉!”一時間,不論是嚴黨,還是清流,想到與二王之間,此刻存在的猜疑,都不由的在心底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海瑞那番話,可以說毫不留情的,撕開了他們始終避而不談的一個問題。
那就是日後仙朝確立,皇上有了其他子嗣,他們會不會繼續支持二王。
人人都在心裡問自己,答案卻不敢宣之於口。
他們自己都沒有信心說服自己!
又如何讓二王相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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