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橫濱。
這是普通的一天,一家普通的設計公司開門營業,並打算招一個普通的設計師。
然而HR看看桌上的簡曆,看看窗外現代化都市的景色,再看看眼前文雅笑著的青年,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病了,幾經猶豫後,才問出了如下問題:
“月崎先生,你來自地獄?”
“是的。”
月崎毫不猶豫的點頭。
他穿著一身與周遭格格不入的中世紀貴族服裝,看起來像小說中的紳士、或者魔術師,聞言摘下禮帽置於胸前,朝眼前的HR小姐微微行了一禮,解釋道:
“我原先隸屬於地獄宰相彆西卜先生的麾下,負責地獄的植物、動物、昆蟲以及各種環境景彆的設計與建造,具有豐富的設計經驗,個人認為非常符合貴公司的招聘要求——這是我的作品集,您可以看看。”
HR接過月崎遞來的作品集,翻開,沉默了幾秒,才有勇氣念出上麵的名字。
“海德拉,耶夢加得,利維坦——這是您之前的作品?”
“部分作品。”月崎禮貌強調,又謙虛的補充,“其實我還設計了諸如骨龍、骨馬之類的動物,也設計過一些發光植物用來裝點地獄。”
“……您的設計經驗真的很豐富,”HR有些艱難的說出這句話,又迅速掛上禮貌的微笑:“但是不好意思,我們招的是室內設計師。”
“我還負責過地域針山火海的設計——一些來地獄玩的遊客都非常喜歡。如果貴公司需要的話,我還能包攬工程師的工作,將我的作品製造出來。”
“我了解了。”HR將作品集還給月崎,良好的職業素養讓她始終維持著親切和善的姿態,“具體情況我會和老板溝通——您還有彆的要問的嗎?”
月崎搖頭。
HR立刻相當真誠的起身送客:“那麼非常感謝您參與此次麵試,關於雇傭人選老板會在之後進行認真篩選,還請您回去耐心等待結果。”
“好的,麻煩您了。”
月崎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月崎離開後,HR鬆了口氣,猶豫著要不要往警局打個電話,看看有沒有哪個精神病院的病人跑出來。
但是她剛把手放上電話,月崎又開門走了進來。
HR瞬間將電話扔到一旁,專業素養一秒上線。
“月崎先生,是有什麼落下了嗎?”
月崎搖頭,他遞給HR一張畫著扭曲陣法的羊皮紙,微帶歉意道:“忘記說了,我沒有手機號,所以如果要聯係我的話,可以用這個——把血滴在陣法正中心,然後把卷軸燒了,你就可以聯係到我了,我會立刻趕過來。”
“好的,到時候我會聯係你。”
月崎走了。
一秒,兩秒,三秒。
確認這次人真的不會再殺個回馬槍後,HR塌下肩膀,如同任何一個打工人一樣,苦大仇深的看著眼前的羊皮紙。
泛黃的紙張,扭曲的陣法。
怎麼看怎麼像是無聊的惡作劇,或者某些人神誌不清下的胡亂塗鴉。
HR不由的感歎這段經曆的抽象,有些嫌棄的拎起羊皮紙一角,和月崎留下的簡曆一起,全部扔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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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崎離開公司後,走在街上。
這兒是橫濱的商圈,周遭高樓大廈彰顯著現代的氣息,他一身複古服飾,就像白紙上的一個黑點,極其引人注目。
然而月崎沒有一點不自在,他不急不緩的走著,問道:“艾登,你說這次麵試會有結果嗎?之前的幾家麵試都說有結果會通知,但是我等了半個月了沒有任何消息。”
月崎的披風裡忽然飛出一隻烏鴉,落到了他的肩上,操著一口非常純正的英式日語:“月崎,這次要是還沒有結果的話,你可以親自來詢問一下。”
“你說的有道理,”月崎歎了口氣,他從懷中摸出一個皮夾,皮夾低調奢華有內涵,然而裡麵空無一物,“如果再找不到收入來源,我可能連三無旅館都住不起了——怎麼就會回不去天堂呢?”
月崎是天地創造設計部的員工,日常工作就是承接神明創世過程中的外包任務,設計動物、植物、昆蟲、岩石等。
當然正常來說,公司員工一般隻會專注於一個領域,月崎是因為在入職之初經曆過輪崗實習,所以每個領域都會一點。
也正是因為領域涉獵廣泛,月崎被神明調到地獄全權承包地獄的建造,又因為最近在地獄的工作圓滿完成,又被神明調回了天堂。
地獄和天堂可以直達。
然而神明作為甲方實在太不做人,要求高、語意模糊還出爾反爾,日常喜歡讓設計師自由發揮,設計師自由發揮後又把設計反複推翻。
月崎本著能晚一步入職就晚一步入職的鴕鳥心態,以想看看自己其他同事的勞動成果為由,繞了個彎來到了下屆。
下屆出乎意料的繁華,人類的生活水平很高,同事們設計的動植物也在這兒得到了很好的生長。
月崎用一種赴死前最後一餐的悲壯心態逛了幾天,打算回天堂時,卻發現下屆連接天堂和地獄的道路消失了。
他去不了天堂,也回不了地獄——雖然不用被無良甲方折磨是很高興沒錯——但糟糕的是他把自己全部的財產直接用魔法陣送到了天堂,現在身無分文,在下屆也不能好好生活。
月崎急需一份工作,但他不明白身為一名經驗豐富設計師的自己為什麼在下屆求職屢屢碰壁——明明他連地獄那麼大的一個項目都圓滿完成了。
“但是今天這位HR小姐說會聯係你。”烏鴉艾登安慰月崎。
月崎點頭:“沒錯。”
艾登:“她沒有直接將你的簡曆扔進垃圾桶。”
月崎:“是的。”
艾登:“她也沒有說你是個神經病。”
月崎:“嗯嗯。”
艾登:“你也給了聯係方式,以你的能力入職綽綽有餘。”
月崎重拾自信:“艾登,你真好。”
艾登:“現在我們要首先要找一個更加便宜的旅館,或者足夠安全的橋洞。”
月崎沿著道路的陰影慢吞吞往前走,“我明天還想正常吃一日三餐,所以還是去找個橋洞好了。”
月崎真的找到了一個橋洞。
人跡罕至,景色優美,潺潺的河水像是銀色的緞帶,倒印著壯美的夕陽,而且看起來清澈乾淨無汙染。
月崎覺得這個位置不錯,他甚至能解決第二天的洗漱問題。
月崎將披風解下鋪在地上,忍不住有點心疼。
這身衣服是他在入職地獄之初親自設計的工作服——這是地獄的老傳統了,每個地獄員工都有這麼一套——是他在地獄那段快樂打工時光的紀念,如非必要,月崎並不想把這套衣服賣了。
在他鋪披風的這段時間,橋洞下的河水中忽然幽幽飄過去一個物體。
月崎沒注意,鋪好抬頭才發現那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