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長風心神恍惚之際,一個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在他身邊悠悠響起。
“以七品之境,逆斬武尊,還不是偷襲,而是正麵強殺,當真是了不得。”
劉長風心中劇震,猛地扭頭。
一個身穿粗布麻衣,麵容普通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側,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男子的氣息平平無奇,就像村裡隨處可見的農夫。
可劉長風卻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深不可測的壓力。
“你是誰?”劉長風的聲音乾澀,身體不自覺地緊繃起來。
中年男子笑了笑,毫不在意他的戒備。
“我叫秦無忌。”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昆侖的武尊。”
昆侖!
這兩個字像一道驚雷,在劉長風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南疆武報上,那些被描繪成青麵獠牙,無惡不作的昆侖賊子?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擺出了防禦的架勢,臉上充滿了警惕與敵意。
秦無忌見狀,也不生氣,隻是攤了攤手。
“彆緊張,我要是想對你不利,你現在根本醒不過來。”
他指了指遠處練武的村民,隨口說道:“我去南疆辦點事,回來的路上,看你快死了,就順手撿了回來。”
劉長風的表情依舊緊繃,但身體的敵意卻稍稍褪去。
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救了自己是事實。
他收起架勢,對著秦無忌,鄭重地拱手行了一禮。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小事一樁。”秦無忌擺了擺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過說真的,你這小子膽子也太大了,一個七品就敢孤身一人在荒野裡亂闖,也不怕被路過的凶獸當點心給吃了?”
劉長風沉默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故土,比荒野的凶獸更加可怕。
秦無忌似乎也看出了他有難言之隱,懶得追問,隻是灑脫地一笑。
“行了,既然傷好了,那就自便吧。”
“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們昆侖,不興強留客人這一套。”
說完,他便真的不再理會劉長風,轉身背著手,溜溜達達地朝著那群練武的村民走去,時不時還指點一下某個孩子錯誤的動作。
劉長風站在原地,看著秦無忌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充滿了活力的村民,整個人都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
這一切,都與他過去十四年裡所建立的認知,發生了劇烈的衝突。
……
劉長風沒有走。
他站在小屋的屋簷下,靜靜地看著那片熱鬨的練武場,心中翻江倒海。
一個“昆侖賊子”的武尊,救了自己這個南疆人,不僅不索取回報,還任由自己離去?
這怎麼可能?
南疆武報上不是說,昆侖之人,個個貪婪成性,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嗎?
他想不通。
夕陽西下,村民們結束了一天的修行,三三兩兩地散去,臉上都掛著滿足的汗水與笑容。
秦無忌也溜達了回來,看到劉長風還站在原地,不由得有些意外。
“喲,怎麼還沒走?是怕外麵有仇家堵你?”
劉長風搖了搖頭,他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問出了心中的困惑。
“前輩,他們……為什麼連老人家都在習武?”
秦無忌聞言一愣,隨即用一種看怪物的表情看著他。
“這很奇怪麼?”
“強身健體,延年益壽,難道不是好事?”
劉長風被他問得一窒,他張了張嘴,解釋道:“在我們南疆,習武……是要交很多錢的。武道館隻收年輕人,老人家……他們交不起錢,也沒人願意教。”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低沉。
他想起了自己為了那二十枚銀元,沒日沒夜乾了三年的活。
也想起了恩師那被現實壓垮,油儘燈枯的慘然模樣。
秦無忌臉上的隨意之色,緩緩收斂了。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嗤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與不屑。
“給錢?”
“練個武而已,還要給錢?”
“嗬,南疆那幫人,真是把武道這條路,走到了狗身上去了。”
劉長風猛地抬起頭,錯愕地看著他。
秦無忌沒有看他,而是望著天邊最後一抹晚霞,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武道,是人族賴以生存的根基,是麵對危難時挺直脊梁的底氣。”
“讓自身變得更強,是每一個人生來就該擁有的權利,而不是某些人用來斂財的商品。”
這番話,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劉長風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