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午正,天色卻稍顯暗沉,遠空之上陰雲彙聚,看來一場春雨將至。
龍躍苑庭院之中,但見一名妙齡少女倚桌獨坐,身著一襲米色衫裙,外罩玄色大氅,足蹬青色軟緞繡鞋,手裡還捧著一卷線裝書。
這少女麵龐清瘦,容貌並不驚豔,但雙眼明亮清瑩,薄唇紅潤可人,自有一份端雅嫻靜的氣質,使她顯得與眾不同,正是京城飛龍門大小姐陳雅琪。
陳雅琪的目光落在麵前的書卷上,眼神中彆見迷離,忽而抿嘴一笑,隨即又玉頰飛紅,手指下意識的捉住一縷發絲,在指尖上繞來繞去。
發覺天色變暗,陳雅琪終是掩上書卷,秀眉輕蹙間自言自語道:“好像要下雨了,他今天也不知道會不會來,嗯……可能他也去瓊華台了吧,若是他參與競逐,肯定能手到擒來。”
正在此時,忽聽一聲朗笑傳來道:“琪兒久候了,燕某姍姍來遲,還請千萬勿怪。”
說話間一條紫色人影飄然而至,峨冠博帶,紫綃玉履,眉如遠山,目似朗星,謙衝儀態渾似古雅君子,周身氣韻又如太古聖王,笑容溫潤如藍田美玉,瞬間便能直透人心,赫然是“無形公子”燕君臨。
陳雅琪為之詫喜,迎上前去笑逐顏開的道:“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有彆的事情,今天不來了呢。”
燕君臨莞爾道:“確實有彆的事情,這才耽擱了行程,但我知道琪兒一定在等,所以豈能不來?”
陳雅琪含羞一笑,遞上手中的書卷道:“這本《龍華神機譜》是我昨天買的,裡麵的機關很有意思,你之前看過麼?”
燕君臨微訝道:“琪兒還看這種書籍?機關數術非我所長,但這本書恰好看過。”
“這位龍華道人聽聞也是京城人士,太祖開國時期還曾建言獻策,幫助天兵大破元人韃子的鐵騮陣,之後堅決不受任何封賞,自請隱居京郊回龍觀,將畢生所學著錄成書,正是這本《龍華神機譜》。”
“若是以我淺見,他那運籌策略一卷乏善可陳,興國利民一卷也有架空之嫌,文賦詩詞有可取之處,較之唐宋卻相形見絀。”
“至於琪兒所說的機關,那數理推算頗有意思,連我都沉迷過一段時日。”
陳雅琪雙眼放光,眉飛色舞的道:“是呀是呀,我說的也是數理推算那一篇,早上剛解出十八方的數陣,但那二十方的無論如何都解不出,唉……總歸還是我不夠聰明,輸掉‘九玉天書’真的不冤。”
燕君臨和聲道:“數理推算極儘繁難,精於此道者鳳毛麟角,琪兒能收到競逐邀請,已經十分不易,至於勝負自有天數,大可不必為此耿耿於懷。”
陳雅琪嗯聲道:“我知道啊,所以也沒耿耿於懷,隻是覺得有趣才看這些雜書,說不定多看一些就變聰明了呢。”
燕君臨讚許的道:“琪兒一心求知,自可逐日精進,區區數理推算,肯定難不住你。”
陳雅琪眼珠一轉,翻開書頁道:“就是這個數陣,你看能解出來嗎?”
燕君臨凝目觀瞧,紙麵上繪有一局四方數陣,橫豎各有二十,合計四百個空位,每行和每列抬頭都寫有一組數字,限在二十以內。
燕君臨思忖片刻,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院中劃下數陣,然後選擇部分空位,在其中劃下圓形標記,很快四百個空位便方圓分明。
陳雅琪依次核算,每行和每列連續的圓形方塊數,正好與抬頭那組數字契合,從頭至尾毫無差錯。
這下可由不得陳雅琪心服口服,粉麵暈紅的道:“這麼快便解出來,還是你聰明,我拍馬都追不上。”
燕君臨微笑道:“隻是回想先前解法罷了,這裡麵最大的數陣是五十方,我用了一個時辰才解開。”
陳雅琪唔了一聲,酸酸的道:“你這個‘才’字不是自謙,我看純粹是顯擺,還嫌我不夠丟人麼?”
燕君臨笑意不減,拱拱手道:“琪兒真是冤枉我了,倘若引起你的不快,我在此鄭重致歉。”
陳雅琪撲哧一笑,擺擺手道:“我開玩笑的啦,你彆這麼正經,顯得我小肚雞腸似的,更要讓你笑話了。”
燕君臨眨眨眼道:“對琪兒我必須正經,否則若是稍有不慎,豈非坐實那‘輕薄無行’的詆毀?”
陳雅琪粉麵飛紅,低眉輕啐道:“你這人,我說的又不是那個‘正經’,你彆……彆說這些孟浪話。”
燕君臨一正色道:“琪兒教訓的是,方才是我孟浪了,還得鄭重致歉。”
說罷燕君臨果然一揖到底,陳雅琪倒被弄的手足無措,慌忙扶住他道:“好啦好啦,我沒教訓你的意思,你規規矩矩的便好。”
燕君臨順勢直起腰來,一臉誠懇的道:“琪兒儘管放心,我已經有心上人,絕不會到處留情,與你相交隻因誌趣相投。”
“我平日事務繁雜,更多勾心鬥角,隻有與你相處之時,才會感覺如此輕鬆。”
“輕鬆之下難免忘形,可絕非有意為之,倘若真有冒犯之處,還請琪兒嚴正斥責,切莫因為我一時失態,讓咱們這段友誼蒙塵。”
陳雅琪聽得芳心可可,當下微頷首道:“那位‘阿儀’姑娘的確美若天仙,跟你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咱們……咱們隻是朋友,我也是這般想法。”
燕君臨察言觀色,看出陳雅琪難掩惆悵,了然之餘展顏一笑道:“多謝琪兒祝福,等我與妹子成親之時,一定邀請你前往觀禮。”
陳雅琪嗯了一聲,垂下眼簾道:“我先前聽到江湖傳聞,還以為‘無形公子’品行低劣,是個十惡不赦之徒。但這些天與你相處,才知道人言不可儘信,正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此之謂也。”
燕君臨感慨的道:“江湖上魚龍混雜,惡意詆毀者眾多,我都已經習慣被當做惡人。今日琪兒如此評價,當真讓我衷心欣慰,不枉你我相交一場。”
陳雅琪收拾心情,抬眼直麵燕君臨道:“既然咱們相交一場,你今天便跟我說實話,是不是‘阿儀’姑娘拜托你找我,想跟我要走‘仙舞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