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萬仇伸手在妻子腰間脅下又捏又拍,雖然他內功甚強,但是段家“一陽指”手法天下獨一無二,旁人無所措手,隻累得他滿額青筋暴起,鐘夫人被他拍捏得又痛又癢,腿上穴道卻未解開半分。鐘夫人嗔道:“傻瓜,‘一陽指’點的穴豈是你能解的,彆獻醜啦!”/br鐘萬仇訕訕的住手,一口氣無處可出,大聲喝道:“段正淳,跟我鬥他媽的三百回合!”磨拳擦掌,便要上前廝拚。/br鐘夫人冷冷的道:“段王爺,公子給南海鱷神他們擄了去,拙夫要他們放,這幾個惡人未必肯聽。我和師姊回去,俟機解救,或有指望。至少也不讓他們難為了公子。”/br段正淳搖頭道:“我信不過。鐘穀主,你請回罷,領了我孩兒來,換你夫人回去。”/br鐘萬仇大怒,厲聲道:“你這鎮南王府是荒淫無恥之地,我妻子留在這兒危險萬分。”/br段正淳喝道:“你再口出無禮之言,莫怪我姓段的不客氣了。”/br刀白鳳進院之後,一直一言不發,這時突然插口道:“你要留這兩個女子在此,端的是何用意?是為譽兒呢,還是為你自己?”/br段正淳歎了口氣道:“連你也不信我!”反手一指,點在秦紅棉腰間,解開了她穴道,走上一步,伸指便要往鐘夫人腰間點去。/br鐘萬仇閃身攔在妻子之前,雙手急搖,大叫:“你總是鬼鬼祟祟,最會占女人家的便宜。我妻子的身子你碰也碰不得。”/br段正淳苦笑道:“在下這點穴功夫雖然粗淺,旁人卻也解救不得。時刻久了,隻怕尊夫人一雙腿會有殘疾!”/br鐘萬仇怒道:“我好端端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要是變了跛子,我把你的狗雜種兒子碎屍萬段。”/br段正淳笑道:“你要我替尊夫人解穴,卻又不許我碰她身子,到底要我怎地?”鐘萬仇無言可答,忽地勃然大怒,喝道:“誰叫你當初點了她的穴道?啊喲,不對!你點我老婆穴道之時,她身子已給你碰過了。我要在你老婆身上也點上一指。”鐘夫人白了他一眼,嗔道:“又來胡說八道了,也不怕人家笑話。”/br鐘萬仇道:“甚好笑話的?我可不能吃這個大虧。”/br正鬨得不可開交,緩步走進一人,黃緞長袍,眉清目秀,正是大理國皇帝段正明,後麵跟著善闡侯高昇泰及***赫艮、司馬範驊、司空巴天石。/br段正淳叫道:“皇兄!”保定帝點了點頭,身子微側,憑空出指,往鐘夫人胸腹之間點去。鐘夫人隻覺丹田上部一熱,兩道暖流通向雙腿,登時血脈暢通,站起身來。/br鐘萬仇見他露了這手“隔空解穴”的神技,滿臉驚異之色,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實不信世間居然有這等不可思議的能耐。/br段正淳道:“皇兄,譽兒給他們擄了去啦。”保定帝點了點頭,說道:“聖元已派人與我說了。淳弟,咱段氏子孫既落入人手,自有他父母伯父前去搭救,咱們不能扣人為質。”/br段正淳臉上一紅,看了我一眼,應道:“是!”/br保定帝這幾句話光明磊落,極具身分,言下之意是說:“你扣人用質,意圖交換,豈非自墮大理段氏的名聲?咱們堂堂皇室子弟,怎能與幾個草莽女子相提並論?”他頓了一頓,向鐘萬仇道:“三位請便罷。三日之內,段家自有人到萬劫穀來要人。”/br鐘萬仇道:“我萬劫穀甚是隱秘,你未必找得到,要不要我跟你說說路程方向?”他盼望保定帝出口相詢,自己卻偏又不說,刁難他一下。/br哪知保定帝並不理會。衣袖一揮,說道:“送客!”/br鐘萬仇性子暴躁,可是在這不怒自威的保定帝之前,卻不由得手足無措,一聽他說“送客”,便道:“好,咱們走!老子生平最恨的是姓段的人。世上姓段的沒一個好人!”挽了妻子的手,怒氣衝衝的大踏步出房。/br鐘夫人一扯秦紅棉的衣袖,道:“姐姐,咱們走罷。”秦紅棉向段正淳望了一眼,見他木然不語,不禁心中酸苦,狠狠的向刀白鳳瞪了一眼,低頭而出,三人即縱躍上對屋。/br高昇泰站在屋簷角上微微躬身,道:“送客!”鐘萬仇在屋頂上吐了一口唾沫,忿然道:“假惺惺,裝模作樣,沒一個好人!”提氣飛身一間屋、一間屋的躍去,一眼見將到圍牆,他提氣躍起,伸左足踏向牆頭。/br段正明來到我身旁問道:“聖元,今日來通報的是你的人吧?叫何名?我才要他卻不見了蹤影,隻好來問你了。”/br我回道:“回父皇,他叫‘拓’,是兒臣從家鄉帶來的暗影之一,兒臣共有二個暗影,另一暗影叫‘影’,兒臣讓他去執行任務去了。”/br“難怪之前我們要給你找護衛時,你推托不要,原來是暗影跟隨。”段正明恍然道。他明白暗影在護衛中是級彆最高的,他們不但要保證主子絕對的忠誠,還需要有絕頂的身手,有的甚至比主子還高,更要具備多項技能。怪不得當初他要給她侍衛時,她百般推托,原來是根本看不上啊。/br話說木婉清昨夜迷迷惘惘的從鎮南王府中跑出來,鐘萬仇向她打招呼,她聽而不聞,徑自掩麵疾奔,隻覺莽莽大地,再無一處安身之所。隻是在荒山野嶺中亂闖亂奔,直到黎明,累得兩腿酸軟才停步,靠在一株大樹之上,頓足叫道:“我寧可死了!不要活了!”/br雖有滿腹怨憤,卻不知去恨誰惱誰才好。“段公子原來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師父原來便是我的親娘。這十多年來,母親含辛茹苦的將我撫養成人,恩重如山,如何能夠怪她……鎮南王卻是我的爹爹,雖然他對我母親不起,但說不定其中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他對我和顏悅色,極為慈愛,說道我若是有甚麼心願,必當儘力使我如願以償。母親不能跟爹爹成為夫妻,定是刀白鳳從中作梗,因此母親叫我殺她……但將心比心,我若嫁了如意郎君,也決不肯讓他再有第二個女人,何況刀白鳳出家作了道姑,想來爹爹也很對她不起,令她亦甚是傷心的。我在王府中射了她兩箭,還差點誤傷了她的獨生愛兒,她都沒跟我為難,看來……看來她也不是凶狠惡毒的女子……”/br木婉清左思右想,隻是傷心說道:“段譽是我哥哥,我本來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現下爹有了,娘也有了,還多了一個哥哥,正該快活才是。傻丫頭,你又傷甚麼心了?”的確她也明白自己在傷心些什麼,可能隻是一時無法接受而已。/br隻聽轟隆、轟隆,奔騰澎湃的水聲不斷傳來,木婉清難受得情緒又湧上心頭,忽萌死誌,順步循聲走去,翻過一個山頭,但見瀾滄江浩浩蕩蕩的從山腳下湧過,她歎了一口長氣,尋思:“我隻須湧身一跳,就再沒甚麼煩惱了。”沿著山坡走到江邊,朝陽初升,照得碧玉般的江麵上猶如鑲了一層黃金一般,要是跳了下去,這般壯麗無比的景色,還有彆的許許多多好看東西,就都再也看不見了。/br悄立江邊,思湧如潮,突然眼角瞥處,見數十丈外一塊岩石上坐得有人。隻是這人始終一動不動,身上又穿著青袍,與青岩同色,是以她雖在江邊良久,一直沒有發覺。木婉清看了他幾眼,心道:“多半是個死屍。”/br她舉手便即殺人,自也不怕甚麼死人,好奇心起,快步走過去察看。見這青袍人是個老者,長須垂胸,根根漆黑,一雙眼睜得大大的,望著江心,一眨也不眨。/br木婉清道:“原來不是死屍!”但仔細再瞧幾眼,見他全身紋風不動,連眼珠竟也絕不稍轉,顯然又非活人,便道:“原來是個死屍!”/br仔細又看了一會,見這死屍雙眼湛湛有神,臉上又有血色,木婉清伸出手去,到他鼻子底下一探,隻覺氣息若有若無,再摸他臉頰,卻是忽冷忽熱,索性到他胸口去摸時,隻覺他一顆心似停似跳。她不禁大奇,說道:“這人真怪,說他是死人,卻像是活人。說他是活人罷,卻又像是死人。”/br忽然有個聲音說道:“我是活人!”/br木婉清大吃一驚,急忙回頭來,卻不見背後有人。江邊儘是鵝卵大的亂石,放眼望去,沒處可以隱藏,而她明明一直瞧著那個怪人,聲音入耳之時,並未見到他動唇說話。她大聲叫道:“是誰戲弄本姑娘?你活得不耐煩了麼?”退後兩步,背向大江,眼望三方。/br隻聽得一個聲音說道:“我確是活得不耐煩了。”/br木婉清這一驚非同小可,眼前就隻這個怪人,然而清清楚楚的見到他嘴唇緊閉,決不是他在說話。她大聲喝道:“誰在說話?”/br那聲音道:“你自己在說話啊!”/br木婉清道:“跟我說話的人是誰?”/br那聲音道:“沒有人跟你說話。”木婉清急速轉身三次,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甚麼也看不到。/br這時已料定是這青袍客作怪,走近身去,大著膽子,伸手按住他嘴唇,問道:“是你跟我說話嗎?”/br那聲音道:“不是!”/br木婉清手掌中絲毫不覺顫動,又問:“明明有人跟我說話,為甚麼說沒有人?”/br那聲音道:“我不是人,我也不是我,這世界上沒有我了。”/br木婉清陡然間隻覺毛骨悚然,心想:難道真的有鬼?問道:“你……你是鬼麼?”/br那聲音道:“你自己說不想活了,你要去變鬼,又為甚麼這樣怕鬼?”/br木婉清強道:“誰說我怕鬼?我是天不怕,地不怕!”/br那聲音道:“你就怕一件事。”/br木婉清道:“哼,我甚麼也不怕。”/br那聲音道:“你怕的,你怕的。你就怕好好一個丈夫,忽然變成了親哥哥!”/br木婉清:“……”/br那聲音又道:“我有個法子,能叫段譽變成不是你的親哥哥,又成為你的好丈夫。”/br木婉清心道:這人有病吧,我才不是因為此事才煩惱的。/br木婉清繼續沉默,那聲音又道:“老天爺該死,是混蛋,咱們不用理他。我有法子,能叫你的哥哥變成你的丈夫,你要不要?”/br木婉清徹底懵了,原本煩惱的卻因這聲音而煙消雲散,轉身離開,說道:“我不要!”/br那聲音似乎察覺到她要離開,道:“你當真不要?”/br木婉清也不再答話,隻是很想知道這莫名其妙地聲音是從哪來的,過了好一會,才道:“你是誰啊?讓我見見你的相貌,成不成?”/br那聲音道:“你已瞧了我很久啦,還看不夠麼?”自始至終,語音總是平平板板,並無高低起伏。/br木婉清道:“你……你就是……這個你麼!”/br那聲音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我。唉!”直到最後這聲長歎,才流露了他心中充滿著悶鬱之情。/br木婉清更無懷疑,知道聲音便是眼前青袍老者所發出,問道:“你口唇不動,怎麼會說話?”那聲音道:“我是活死人,嘴唇動不來的,聲音從肚子裡發出來。”/br木婉清年紀尚小,童心未脫,片刻之前還是滿腹哀愁,這時聽他說居然可以口唇不動而說話,不由得大感有趣,說道:“用肚子也會說話,那可當真奇了。”/br青袍客道:“你伸手摸摸我的肚皮,就知道了。”/br木婉清伸手按在他的肚上。那青袍客道:“我肚子在震動,你覺到了麼?”/br木婉清掌心之中,果然覺到他肚子隨著聲音而波動起伏,笑道:“哈哈,真是古怪。”/br她不知道這青袍客所練的乃是一門腹語術,世上玩傀儡戲的會者甚多,隻是要說得如他這般清楚明白,那就著實不易,非有深湛內功者莫辦。/br木婉清繞著他身子轉了幾個圈子,細細察看,問道:“你嘴唇不會動,怎麼吃飯?”/br青袍客伸出自己的雙手,一手拉著上唇,一手拉著下唇,將自己的嘴巴拉開,隨即以左手兩根手指撐住,右手投了一塊東西進口,隻聽咕咚一聲,竟是直接吞了下去,說道:“便是這樣。”/br木婉清歎道:“唉!真可憐,那不是甚麼滋味都辨不出來麼?”她這時才發覺他麵部肌肉全部僵硬,眼皮無法閉上,臉上自更無喜怒哀樂之情,難怪初見麵時隻道他是個死屍,便是因此。/br她恐懼之情雖消,但是自己所想之事原也不是何大事,隻需自己想通了即可。隻道此人先前都是在胡說八道罷了。她沉吟半晌,歎了口氣,轉過身來,緩緩邁步走開。/br隻聽那聲音道:“我要叫段譽做你丈夫,你不能離開我。”/br木婉清先是一愣,然後淡淡一笑,向西走了幾步,忽然停步,又轉身一禮道:“你我素不相識,你又怎知我心事,但還是多謝你的好意,我真要走了。”說著又轉身離開。/br青袍客道:“你的心事,我自然知道。”雙手衣袖中分彆伸出一根細細的黑鐵杖,說道:“走罷!”左手鐵杖在岩石上一點,已然縱身而起,輕飄飄的落在丈許之外。/br木婉清見他雙足淩空,雖然隻一根鐵杖支地,身子卻是平穩之極,奇道:“你的兩隻腳……”青袍客道:“我雙足殘廢已久。好了,從今以後,我的事你不許再問一句。”/br木婉清道:“我要是再問呢?”四個字剛出口,突然間雙腿一軟,摔倒在地,原來青袍客快若飄風般欺了過來,右手鐵杖在她膝彎連點兩下,跟著一杖擊下,隻打得她雙腿痛入骨髓,“啊”的一聲大叫出來。青袍客又是鐵杖連點,解開了她的穴道,手法之快,直是匪夷所思。木婉清一躍而起,怒道:“你這人如此無禮!”扣住袖中短箭,便欲發射。/br青袍客像背後長了眼睛般道:“你射我一箭,我打你一記屁股。你射我十箭,我便打你十記。不信你大可試試。”/br木婉清心想:我一箭若射得中,當場便要了他的性命,怎還能打我?但這人神通廣大,武功比南海鱷神還高,多半射他不中。看來這人說得出做得到,當真打我屁股,那可糟糕。/br隻聽他說道:“你不敢射我,那就乖乖的聽我吩咐,不得有違。”/br木婉清道:“我才不乖乖的聽你吩咐呢!”口中這麼說,右手卻放開了發射短箭的機括。心中雖有些莫名,這人究竟要做什麼,但又真不敢違背,隻能跟青袍客走。可木婉清卻忘了自己一直都沒有告訴這青袍客自己的心思是什麼,而青袍客卻一直誤認為著她的心思是怎麼讓自己的親哥哥變成自己的丈夫。/br青袍客兩根細鐵杖代替雙足,向前行去。木婉清跟在他身後,隻見他每根鐵杖都有七八尺長,跨出一步,比平常人步子長了一倍有餘。木婉清隻能提氣疾追,勉強方能跟上。青袍客上過山嶺,如行平地,卻不走山間已有的道路,不論是何亂石荊棘,鐵杖一點便邁步而前,這一來可苦了木婉清,衣衫下擺被荊刺撕成一片一片,卻也毫不抱怨示弱。/br翻過幾個山頭,直走到已近黃昏,遠遠望見一座黑壓壓的大樹林。木婉清心道:“到了萬劫穀來啦!”問道:“咱們到萬劫穀去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