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鳥要用那沉鈍的嘴巴擊打門上的玻璃窗時,莫惟明看到,什麼東西從側方抓住了它的脖頸。
一陣怪叫傳來。他連忙趴在玻璃上觀望。牆上的投影呈現兩團巨大的影子,分分合合。翅膀劇烈的撲騰聲被遏製了,叫聲陡然尖銳,緊接著又是一聲脆響。
然後一切聲音都消失不見。
似乎得救了。
但莫惟明不敢開門。
他緊張地後退兩步,看著那團影子逼近。此時,門外傳來軍醫熟悉的聲音。
“醫生?”
莫惟明還沒弄清是怎麼一回事,門就被打開了。站在麵前的,是那個如山一般高大,也如山一樣沉默的男人。
他手中攥著大鳥的脖子。脖子從中間被完全折斷了,鬆鬆垮垮的皮膚連接著頸椎,身軀像個被拖在地上的大沙袋。
他頭一次有這麼強烈的安全感。
“你沒事吧?”
軍醫從男人身側的縫隙擠進門。莫惟明搖搖頭,示意自己很好。軍醫又說:
“真是嚇我一跳。我還想著把它引開,不知怎麼就衝著你去了。還好我回頭發現不對,追了過來。正好,他們來了。”
“他們……”
驚魂未定的莫惟明看向門口。身形龐大的、被稱作“大個子”的家夥讓開身子,莫惟明和軍醫走出門去,便看到熟悉的人們。
“曲羅……曲先生。”他又側過頭,“九爺……你們怎麼……”
“怎麼還活著?”
殷紅笑起來。她看上去不僅活著,還活得很好,更彆提生龍活虎的曲羅生了。怎麼說呢?來到這種地方,莫惟明實在覺得這男人如魚得水。他應該被關進來才對。
他們身邊還跟著三四個殷社的人,包括之前的隊長。其中兩人背著某種特殊的背包,莫惟明發現,大個子也背著。背包旁連著某種管道。他意識到,這是火焰噴射器。
“這兒不及緋夜灣的員工訓練有素,大夥都有點兒……太鬆弛了。”她抿嘴笑了笑,“找這群東奔西跑的家夥真不容易。好在,沒誰把吃飯的家夥事兒丟了。走了,去找啃了你一口的家夥報仇雪恨去。”
莫惟明愣了一下。他看向軍醫,對方聳了聳肩。這家夥,嘴真快啊。
殷紅順手掀開莫惟明的褲腳,他嚇了一跳,差點向後倒下去。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曲羅生從後方穩穩托住了他。他低下頭,感覺殷紅打量他那隻受傷的腿的眼神,好像菜市場在肉攤旁邊挑挑揀揀的顧客。
但他自己也有些意外。真是太奇怪了,那些擴散的青黑色,已經淡去許多。雖然被撕咬的痕跡依然存在,但他已經不那麼痛了。如果不刻意感知,就像沒受過傷。
離開後,他們很快和女傭兵的尋回小隊相遇。他們手上提著工具箱——看樣子他們已經完成了任務目標。但既然與隊長和殷紅重逢,那群樓梯口等待的人們也不必在乎。真不知道刀疤臉是不是還擱那兒的地上躺著。
“就按我們說的。”
隊長吩咐下去。背著火焰噴射器的三個人點點頭,戴上了麵具,向前走去。其他幾個持槍的人跟在後麵。在一旁等候時,軍醫對莫惟明說:
“為什麼那怪鳥會追你,我還是沒想明白。因為你的腿看上去沒事。”
“對。我也以為是因為,腿上散發出了類似於腐爛的味道。可是傷勢好像恢複得很快。它追我的時候,我還能感覺到腿上很疼。跑這麼一路下來,反而……”
“因為運動,毒素被代謝出去了?可這也太離譜了。”
軍醫說著,看向女傭兵。她看上去似乎不太好。一路上,她都沒有說話。她的額頭上布滿細小的汗珠,臉的顏色也散發出淡淡的青灰色。
“她中毒了。”殷紅說,“很明顯。”
“怎麼會?她隻是接觸了皮膚。”軍醫有些著急,“醫生可是被咬了一口。”
“我們還有酒精嗎?”她勉強笑著說。
“其實在不清除毒素的情況下,即使是酒精也不能輕易……”莫惟明沉默了一下,“不,若是危險的情況也顧不了這麼多。我幫你看看吧。”
傭兵默默伸出了手,莫惟明抓著她患處上側,另一手拖著她的手。奇怪,她的皮膚表麵出現了明顯的潰爛,這也太快了!難道說,她的體質對那種毒液的耐受性更差嗎。這種潰爛像是被堿腐蝕似的,又存在一部分已經硬化的皮膚。莫惟明不敢輕易接觸。
而她的整條手臂,都已經呈現出那死人般的青灰色。
“請你動動手指。”
女傭兵活動了一下手掌。指頭的開合有些費力,但姑且能被控製。這時候,軍醫已經準備好了酒精。莫惟明正準備鬆開手,女傭兵忽然說:
“等下!”
“什麼?”
莫惟明下意識抓握得更緊,女傭兵則鬆了口氣。
“就這樣吧……你多抓會兒。”她莫名表現得好受了些。
“為什……好吧。”
軍醫挑起眉,用古怪的眼神看著莫惟明。雖然後者知道,這種危險時刻下,他們更擔心的是彼此的安危,但他感覺還是有點像嶽父看混賬小子那樣。
人性是最難以捉摸的。在醫院工作那麼多年的莫惟明很清楚,絕境之下的人們,可以很團結,也可以爆發出最為醜惡的一麵。事情如何發生,都隻是取決於微小的瞬間。
就在這時,通道前方湧現刺目火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火焰噴射器起作用了。接天連地的蛛網是最佳的燃燒物,尤其細密的孔洞與空氣充分接觸。在這兒棲息這麼多年的蜘蛛們,從未見識過火焰的厲害。這種力量是最自然、最古老的,加上人類的技術力量,即使是體型再龐大,毒素再猛烈的家夥,也會被激發種族最原始的恐懼。
火焰蔓延的速度太快了,又有誰能逃得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