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那些小家夥可以。不知是幼崽,還是特殊的品種,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黑蜘蛛如塵浪般逃竄。但隻要沾染上一點火星,火勢就會迅速從它們中擴散。即使有誰僥幸逃脫,也會被補上幾發子彈。幾人眼看著似乎有什麼東西要順著管道逃出來,大的小的,卻皆以失敗告終。它們沒走兩步,就被蔓延到身上的火焰完全包裹。
刺耳且複雜的尖嘯聲此起彼伏。莫惟明從未見識過如此慘烈的情景。對,這絕對堪稱慘烈。如工地的嘈雜,野獸的嘶吼;婦人的哀鳴,嬰兒的啼哭。各種各樣的自然是不自然的聲音,都混合一起,編織成一首殘酷且絕望的末路之曲。
至少莫惟明是萬感不到同情的,但理應的大快人心感,他也並未出現。
空氣中傳來的味道實在是太難聞了。莫惟明想起他們戴的麵具,除了深色玻璃削弱刺目的火光,還有淨化空氣的部分,來降低燃燒顆粒物和毒氣的影響。
“這些氣味,多少是有害的,你們……”
莫惟明正要提醒什麼,卻發現大家早已掏出了手帕、紗布。九爺更是戴上了防毒麵具。他感到一陣語塞,默默伸手用袖子捂住口鼻。
走在被清空的道路上,莫惟明有些恍惚。這裡,原來是這麼寬敞的嗎?木製的架子還燃燒著火焰,但已沒有更多的燃料了。比較厚重的蛛絲未被完全燒儘,已像是漆黑的抹布,餘火在邊角將它慢慢蠶食。而那些曾包裹著屍骨的大大小小的蛛絲包,已經完全碳化了,泛著星星點點的餘燼。倘若有風吹過,興許還能複燃。
一些未燒儘的大蜘蛛的屍體,在角落擠壓、蜷縮。即使捂著口鼻,路過它們的時候,莫惟明還是聞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異香。這讓他感覺很不適。因為他不合時宜地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
“有些地方以蟲子為食,比如炸螞蚱、炒蠶蛹什麼的,蜘蛛和蠍子更為特彆。而且在南國,烤蜘蛛是一種很流行的美食。”
曲羅生不合時宜地解說起來。看來不止一個人餓了。理所當然,沒人理他。
他們很快來到一座門前。這是被藏在巢穴深處的樓梯間。大火沒能奈何它分毫。此時,帶著專業工具的人來到了金屬門前。
“武裝力量沒有集中在我們這裡,我想問……您要繼續探索嗎?”
麵對莫惟明的問題,殷紅露出奇怪的表情。這表情,就好像她感到一絲愚蠢。
“為什麼不?”
“以防萬一,我需要先向您確認一點。”莫惟明對殷紅說,“我們可以離開吧?我是說,需要讓傷員下樓,讓他們回去。”
“當然可以。”殷紅微微睜大眼睛,“我又不是什麼蠻不講理的人,看你緊張的,嗬嗬。任何時候都要保障下屬和雇員的安全,你說是不是?”
莫惟明不想和她展開討論。他知道,其他戴著紅袖標的人,是一定會跟著她向樓上走去的。他看向軍醫,對他說:
“說真的,我希望你回去。”
他得承認,自己對軍醫是存在一絲愧疚的。他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曾想過拋下對方為自己爭取生存的機會。即使從理性角度上,對一個本就快死了的人來說,是更為劃算的。但他的理性同樣告訴他,這是並不人道的行為。
而對方,在知曉自己生命即將走到儘頭時,卻綻放出人性的光輝。
他不想他真死在之後的路上,也不想,再讓自己處於會產生陰暗想法的位置。
“我不會走的。”軍醫搖搖頭,“我雖然開玩笑,說來這兒就是為了送死。但臨死前,我還是想看看……生命的更多可能。你知道,戰場太無聊了。”
“……”
莫惟明轉過頭,麵向女傭兵。她脫口而出:“那我也不走。”
“不行。”軍醫皺起眉,“你得離開。你的傷口需要消……”
“已經好了。”她豎起手臂,“呐。就算回光返照,也不會好這麼快,對不對?”
“……怎麼會?”
軍醫上前一把抓著她的手腕。他踩了莫惟明一腳,害得他向後踉蹌一步。軍醫可顧不上這個。他反複打量傭兵受傷的皮膚。真是神奇,雖然潰爛的痕跡還在,但周遭皮膚的血色已經恢複正常。她的臉色、她的體溫,也都接近健康的模樣。
不等莫惟明思考更多,他突然聽到隊長和門邊的操作人員喊了一聲:
“小心!”
“什麼——”
邦!身後傳來巨大的響聲,帶著牆皮簌簌下落的聲音。他回過頭,發現大個子不知何時擋在他的身後。他一人背過手,托起厚重的金屬閘門。
他的心臟遲鈍地打起鼓來。
“謝、謝謝……”
大個子不說話,將沉重的金屬門緩緩放下。憤怒的隊長給那兩個操作工的腦袋上一人一拳。其中一個有些不滿地嘀咕,“誰讓他站在那兒的”。
不論如何,他們有驚無險地穿過第一道門。
一上一下兩處樓梯。站在這兒,殷紅說:
“所以,沒有人要回去是嗎?”
的確無人返程。莫惟明站在樓梯間裡,用手電四處掃射。他看到,天花板,也就是頂層四樓的地麵,顏色更深。可能是因為更加潮濕。不出意外,這裡應該是外部能觀察到的、被玻璃包裹的密林溫室了。
“那我們先回三樓吧。”殷紅突然這樣說。
所有人都感到奇怪。尤其莫惟明,他從樓梯間追出來,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的目的不是要探索這棟未知的建築嗎?連門都開了……”
“先打開門,有備無患。”她笑起來,“免得能開門的操作工折損。你說得不錯,我們的目的正是為了開拓未知的區域。那麼你彆忘了,我們既然繞了回來,哺乳動物區其實還並未觀察完呢。”
“一二樓相對安全,隨時可以來勘測。至於這裡,機會難得,彆空手而歸。”
曲羅生總是非常熱衷於扮演解說者。此外,他也很擅長揭露老板的暗示。
“莫醫生,難道你不感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