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熟悉了,這一切。她一定夢到過的。耳鳴更劇烈了,這引起她強烈的不適。她試圖轉移注意力,於是反複地想——是什麼時候?是最初自己陷入昏迷的階段嗎?不,雖然那次最久,但她逛過的也隻是整個曜州。
是莫恩帶自己離開的、封閉的靈脈嗎?她差點迷失在裡麵。但關於那部分記憶,她不剩什麼,隻記得之後與莫惟明鬨了些不愉快。那之後,他們就沒怎麼說過話……然後就來到了這兒。
啊。對了。
是九皇會。九皇會前夕。這家夥為了不讓自己參與,居然用迷藥放倒了她。也多虧了莫恩和蝕光的人出手相助,她才沒有錯過。
在她沉睡的那段時間,她夢到了一棟建築。在這棟建築裡,她還看到了自己父母的背影。而後,夢裡的鶯月君拉著她跑啊,跑啊,不斷躲避著周遭伸出的手。那些手都無比蒼白,都戴著醫用手套,索命似的,可怕極了。
她望向走廊左右。走廊上也是有窗戶的,帶著欄杆,真的很像教學樓。看來這座建築和女文員帶她去的地方差不了太多。恐怕每個“教室”,都是一個小團隊的工作室,是他們的小家。
路過一扇沒有關上的窗戶,她向裡麵多看了一眼。即使再恐懼,人類原始的好奇總是蠢蠢欲動。而正是這一瞥,令她的大腦瞬間產生了一陣嗡鳴。
那嗡鳴聲,是一段熟悉的旋律。
雖然隻聽過一次,但不會錯的。這是雲霏在霏雲軒吹奏的曲子。那時候,她是和白冷一起聽的。而那天過去,她就再也沒想起過這件事了。她這才意識到,先前的耳鳴與這曲子如出一轍。這陣聲音,隻是那幻聽的具象。
她毫不猶豫地進入了那個房間。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隻要自己來到這兒,這惱人的音樂就會停止。事實上,事情的確是這樣發生的。
然後她就想起來了。
一模一樣……彆無二致。一些她看不懂的儀器——還有儀器所連接著的金屬床;熟悉的金屬櫃子——雖然生鏽了;一張規矩的木桌,擺放著打字機——隻是它不會突然自己動起來。她提著燈,走到打字機旁。
她所能設想的最可怕的事沒有發生。打字機依然沒有在無人操作的情況下運轉。
她所沒能設想到的事發生了。
旁邊的筆記本,封麵是彩色的。
整體風格與這間房子格格不入。
她沉默著,沉默著伸出了手。扉頁的中央歪歪斜斜寫著兩字的名字,上麵也覆蓋了詭異的墨痕,她認不出來。
她感到呼吸困難。空氣像是凝固了一樣。
梧惠努力辨識上麵的文字,燈都要貼上去,但沒有結果。她終於還是向後翻了幾頁,每一頁紙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她的手在抖,她知道是為什麼。那些字跡,她可太明白了——她在夢裡見過。非常稚嫩,淨是些歪歪扭扭的線條,還有不少是被拚音替代的。
月日,晴。
月日,晴。
……
月日,晴。
她猛地合上了筆記本。永遠隻寫著晴天的筆記本。
難道這真的是……虞穎的日記嗎?
是她本人的?
那這裡就是她的房間了?是她當年參與實驗時,所暫住的房間?梧惠覺得空氣突然變得冰冷,腳下卻在發燙。就好像地板突然變成了金屬的,有碳在下頭燒。她不安地在附近轉了幾圈,拚命地逼自己思考。
真的假的……夢裡的房間是真實存在的。可是她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而這裡的布局和一切設施,包括日記的內容,都和夢裡的陳設相比沒有差彆。為什麼?當時的她為什麼會知道,會記得,現在的她又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不可能有人回答。難道是凍凍專門帶她來的?它不是為了讓自己幫助羽嗎?不,現在凍凍不在這裡,這一切說不定隻是巧合。彆鬨了!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心中有兩個自己,突然就吵起架來。她疲憊不堪,卻無法停止思考。
對了!既然這裡很有可能是虞穎的房間,不如搜索一下,是否有什麼資料能為九方澤提供幫助。她立刻翻箱倒櫃,在三十平左右的房間尋找著可能有用的東西。雖然房間的空間很大,但亂七八糟的儀器和櫃子也實在太多。
不行,很多櫃子都鏽死了,完全打不開。她擔心通過暴力的方式會招惹麻煩。還沒能拿到裡麵的東西,就得不償失了。不過還是有幾個櫃子能打開的。裡麵剩了些小物件,她看也沒看就一把摟進敞開的背包。還有紙質資料——但是很薄。翻了翻,是一段時期內的觀察日誌,消殺記錄——與夢裡打字機輸入的差不多。這也帶走。
最後,她確保這個房間裡已經沒有任何她能搜刮的東西,才稍微鬆了口氣。明明沒做什麼,明明重量也沒有增加多少,她卻有種難以言說的疲憊。
最後,梧惠把目光落在打字機旁的筆記本上。
她沒有看完。但無妨,夢裡的她也沒看完。繼續在這裡讀下去的意義不大,她決定將它一起帶上。她不知道九方澤需不需要,但她認為自己一定要這麼做。
“喵——”
傳來凍凍的催促聲。大概,它終於發現自己沒能跟上了吧。她連忙背好包,拎著油燈快步離開了房間。跟著凍凍走遠時,梧惠才意識到,耳邊那曾揮之不去的嗡鳴聲早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