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惟明狼狽地趴在地上。他反應很快,試圖撐起自己。下一刻,有陰影在地麵閃過,他不得不先翻過身。梧惠的反應比他更快。她一腳踩上他的胸腔,將他狠狠按回地上。骨頭被冰冷的地麵硌得生疼,莫惟明連一下也無法掙紮。
“你比我想得聰明……”這個“梧惠”湊近了些,“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
慌亂的莫惟明腦內,已經閃過無數種猜想。幽靈?模仿人的怪物?莫非是擬態水,或者彆的什麼?最糟糕的可能,與先前他們談論的真菌有關。莫非它已經進化到能控製人類思想的地步?不可能,它根本沒有智能,也沒有素材。這不過短短十餘年……
“我猜你現在有許多問題。但是呢,我也一樣。我有許多事想問你……”
莫惟明鬥膽去抓她的腳踝,試圖將她的腿挪開。但她實在太有力量,幾乎將自身的重量完全壓在莫惟明身上。莫惟明的體格本就十分瘦弱,他感覺自己的肋骨要被踩穿了。
“咳……呃——”
他感到呼吸不暢。他的肺,他的器官,都要被踩碎了。
“梧惠”伸出手,將他的眼鏡卸了下來。他的視線突然變得模糊。但同時,他感到一絲異常。不知是不是鏡片自帶冷光的效果,將一些暖色濾去。因為離開了鏡片,這油燈照亮的整個空間,都散發著一種隱晦的淺棕、暗紅。就好像所有的金屬都產生了嚴重的鏽蝕。大概是視覺影響了嗅覺,他也的的確確聞到了那陣似有若無的鐵鏽味。
他忽然想起,在放逐玫瑰號的深層船艙裡,尋找虞穎的蹤跡時,他就在沒有眼鏡的情況下看到相似的景象。
“還給我!”
再怎麼說,離開眼鏡的近視患者,無異於殘疾人失去了自己的義肢。可他再怎麼抗議也無濟於事。並不清晰的視線中,他隱約察覺對方在擺弄著自己的眼鏡。他心裡直打鼓,擔憂鏡片是法器的事對方已經有所察覺。
“稍微借我一下。你真的是帶著有意思的東西。”
“少廢話,還給我!”
害怕歸害怕,憤怒也誠然憤怒。他隻是忠實地表達了自己的情緒。反正,他總覺得自己一向不擅長掩飾與隱藏。否則為什麼那麼多次,真正的梧惠都能看出他的反常,將自己置身於未知的風險之中呢。
該死……還是完全動不了。胸前的陣痛變得麻木,但“梧惠”總是時不時惡意地加重力道給予更深的刺激,這疼痛不斷提醒他自己還活著,且處於不利地位的事實。
“……是你們?”
與耳鳴同時出現的,是有些遙遠的聲音。他甚至懷疑這聲音是自己的幻聽。緊接著聲源靠近了。有什麼人向這邊跑來。莫惟明意識到,這是歐陽的聲音。他做出更大幅度的掙紮卻無濟於事。就在他有進一步的動作前,“梧惠”卻突然鬆開了腳。
莫惟明奮力撐起自己。但不等他來得及做出任何動作,他就看到,“梧惠”微微欠身致意,熄滅了手中的油燈。她就這樣完全消散在黑暗裡,不見蹤影。
他顧不上仔細看,隻是不斷咳嗽著。空氣冰冷,反複對呼吸係統加以刺激。很快又有光打到自己身上。雖然也很微弱,但他確定,這是來自手電放射的光柱。
“天啊!真的是你……奇怪,我剛好像看見梧小姐的影子。”歐陽左顧右盼,繼而低頭伸手拉莫惟明起來,“你怎麼摔在這裡?噢!你找到了她的背包。但——你的眼鏡呢?”
“你是誰?”
失去正常視力的莫惟明,隻會更加警覺。麵對這樣的質疑,歐陽有些困惑,但他姑且也能夠理解對方的處境。
“是我,歐陽。歐陽啟聞。”他反複自我介紹,“你一定是被嚇壞了……難道,你遇到了擬態水嗎?它變成了梧小姐的樣子?”
莫惟明稍微冷靜了些。
“似乎是的。但我更懷疑其他可能……我還是不信任你,請證明自己。”
“我的天。莫醫生,我理解您此刻的不安,但是——真的很抱歉,我現在也沒辦法冷靜下來跟你好好說話。聽我說:我和羽分開了。我到處都找不到她!我看您這邊……莫非也是一樣嗎?梧惠和你分開了?天啊,她們到底在哪兒?”
這下,莫惟明反倒更加震驚。至少看他對那兩人的關心,沒有太多表演的成分。畢竟剛才那位“梧小姐”可是一點兒裝下去的意思都沒有。可惜,歐陽帶來的實在也算不上什麼好消息。他捶了一下地,發出沉重的歎息。
“抱歉懷疑你——請搭把手。”
莫惟明隻得向他求助,歐陽配合著把他拉起來,另一手撿起梧惠的包。
“你已經有一個挎包了……這是梧惠的,對嗎?”
歐陽將沉重的包接過來。他倒是不像莫惟明那樣險些沒有接住。畢竟對一個常年帶著設備奔波在外的記者而言,這點重量完全是小意思。隻是,再背著自己的東西,外加牽引一個成年男性的任務,他現在也並不好受。
“也許是。我不太清楚真正的梧惠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可能她們都陷入了錯亂的空間。這樣就太糟了!”
“不——我想是我走錯了。對了,”莫惟明看向他,儘管視線很不清楚,“你們不應該是在二樓活動嗎?這裡是地下三層。你們是怎麼……”
拉著他手臂的歐陽停住了腳步。
“嘶……該死。我就知道。”
“什麼?難道……”
“我們沒有走樓梯。可能從某一刻起,我倆就已經來到三層了。我就說,為什麼環境的變化會這麼大,我竟然都沒反應過來。話說,三層,有多危險?我真的太擔心了……手電裡的電池是最後一塊備用的了,我已經很久沒發現能夠使用的新物資。說真的,要不是你們突然出現,我就要完全失去和現代社會的文明接壤的機會了……”
“非常、非常危險。”莫惟明回答,“我們來的時候,就有研究員拿著特殊的菌,腐蝕了上鎖的門。這裡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才會將所有通往外界的門上鎖。”
“難道是十年前的那次事故?”
“我不知道。也許是,也許有彆的原因。甚至,是在危機中爆發的新危機。”莫惟明無助地搖頭,“不管什麼可能,我們都對付不了。更何況,我現在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