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怎麼了這是?”
剛擰了鑰匙進門的白冷,看到眼前這一幕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他放下行李,原本還想在門口換雙拖鞋,卻眼見著羿昭辰咳得不行,趕忙過去扶。羿昭辰快倒下去,猛掐住了他的手臂,力氣很大,像是要把自己的不適傳染過去。
“嗆住了?還是吃錯了東西?”
羿昭辰弓腰嗆咳,喉間發出風箱般的嘶鳴。白冷用力拍打他震顫的脊背,他撕扯著衣領喘息,拍背的每一下都震出骨骼的脆響。在窒息的眩暈裡,突然有冰涼絲線滑出喉頭。
一團金色的液體從他的喉中竄出來,濺到地上。
白冷瞳孔驟縮,盯著地上一點金色不知所措。不適感並未完全消失,但有一瞬,羿昭辰的呼吸停止。咳嗽中斷了,喉管泛上遲來的熱意像被灌入滾燙的鉛液。
羿昭辰伸出手,用指尖點上那灘液體。
盯著指紋間蜿蜒的金色紋路,羿昭辰觸電般蜷起手指,卻發現流光早已滲入甲床。他不確定微顫的究竟是自己的指尖,還是整副身體。這抹金光映在眼中,二三十年的人類認知正在瞳孔深處片片剝落。
“哥!水來了!”
白冷眼疾手快將餐巾扯下來,速度之快一點沒影響上麵的盤子。他從地上猛擦過去,什麼痕跡也沒留下。見到白冷的那一刻,羿晗英誠然有一瞬的驚訝,但很快回神,遞去水杯。白冷一把抓過來,幫忙給羿昭辰往下灌。
“噗——”
剛接觸到口腔,羿昭辰將水噴了出來。
“不燙啊!我專門兌了涼的……”
白冷接過杯子時,的確感覺溫度剛好。但是,聯想到之前羿昭辰扯著衣領的樣子,他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太冰了——”
果然,羿昭辰是這樣說的。
“什麼?總、總不能喝開水吧?”
“彆擔心,交給我了。”說著,白冷扛起他一邊的肩膀,“我們去盥洗室處理。”
“要小心啊,有事喊我!”晗英跟著走了幾步。
“好。好。”
白冷架著羿昭辰,跌跌撞撞衝進盥洗室。如他所想,即使隔著幾層衣服,他也能感覺到羿昭辰身上透著近乎失控的灼熱,像要燙傷他。就好像襯衫下包裹的是運作已久的白熾燈泡或是暖氣片一樣。
小腿在門框撞出悶響,又無意識蹬踹到浴缸旁的矮凳。之前晗英在做飯,鍋爐還燒著。白冷將頭暈眼花的羿昭辰推進浴缸,自己差點沒倒著栽進去。他又把水擰到最燙的位置,差點沒躲開。熱水澆了羿昭辰一身,他猛抱緊雙臂,倒是沒有躲開。
襯衣吸滿了水,他整個人開始冒出嫋嫋熱氣。白冷把高處的通風窗打開,這才查看羿昭辰的情況。他又試著調整開關,加入一點點冷水。羿昭辰的不適增加了,但他還能承受。
白冷終於坐在浴缸旁的板凳前。他看向洗手台的鏡子,晦暗的室內,朦朧的熱氣裡,鏡中有泛著金黃的光點,像兩枚錦鯉的鱗片。
“……什麼時候,出現症狀的?”他仍望著鏡中的兄弟。
嘩啦啦的水聲中,白冷的聲音穿過每一道水柱。羿昭辰咬緊牙,手將布料抓得更緊。
“你都知道了。”
“……很明顯吧。雖然九皇會上,暉安授意讓外人覺得是你在做什麼。紅白臉的事,你唱也就唱了,可如果真的做了什麼……甚至拿自己冒險,暉安會發現的。”
“她哪兒有那麼關注我。”羿昭辰的笑在淅瀝的水中碰撞破碎,“我也配?”
“辰哥,彆這麼說。我們都清楚你的貢獻。”
“她最好清楚。”他的聲音略高過水聲,浴池裡積累的水波動跌宕,“為什麼是她?憑什麼是她?她為什麼偏偏是那樣?還是說,誰在她那個位置上誰都是那樣?”
“你冷靜……”
白冷抓著他濕漉漉的雙臂,將他往下壓了點兒。他又多加了些冷水,即使如此,水的整體還是溫熱的。“行了,太涼了。”羿昭辰說。
“按照開始的溫度澆到現在,正常人早都燙成重傷了。”
“我知道。”
畢竟是搞審訊的,對這些事了解得一清二楚。盥洗室沒開燈,但從通風窗灑進一點路燈的光。白冷發現那雙異常璀璨的金色的眼,終於漸漸褪去顏色。
“你們的實驗有莫老在,才有技術的保障。這樣太冒險了,甚至沒有人告訴你劑量。真出意外了該怎麼辦?”
“你真當我傻嗎。”
羿昭辰瞪了他一眼,白冷便知道,還是有人幫他“掌握劑量”的。那人的身份自是不言而喻。白冷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指他幫昭辰瞞著。
雖然,羿昭辰也從來沒有光明正大地告訴他。
暉安會怎麼想?也許她早就知道,隻是不在乎。就像昭辰說的,“我也配”。可事情不該是這樣。他誰也不想瞞,更不想當拱火的人。他知道,如果說出口來,就相當於把事情挑上台麵。到時候,羿暉安想裝死也難。她的身份逼她必須表態。
“你時不時就會這樣嗎?”
“今天第一次咳出血。這種顏色的血。”
“看你的反應也像是這樣。”
“洞察力不錯,我死了以後你接刑偵。”
“……你放過我吧。”
“不知道是那鳥丫頭出了什麼事兒,還是說,時候到了就會這樣。萬一是劑量有問題,我絕不放過那個老東西。”
“要不,我幫你問一下他。”
“你彆管了。我去找他。”羿昭辰沉吟一陣,“你……幫我看一趟那個鳥丫頭。”
“好。”
羿昭辰沒再說話。空氣中隻有水聲嘩嘩。白冷伸手,將水溫調整到人體正常的溫度。這時候,羿昭辰又同他講話。
“沒想到你今天真能回來。之前聽說你請假——我都不知道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