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惠跟著施無棄,來到另一座城市。這座城市擁有大型交通樞紐,是一個相當發達的地方。比起三天前的那個地方,這兒繁華太多。
離站之前,梧惠不忘谘詢了這裡的售票員。果然,這裡也不再兜售通往曜州的車票了。雖然是意料中的事,她還是感到一陣失落。
走在路上,梧惠問施無棄:“你確定這裡是涼月君的老家?我怎麼感覺,這裡塞曜州似的繁榮,和他的風格完全不一致呢。”
“你是想說,他太像個老頭子了嗎?”
坐在馬車上的梧惠扭頭看了他一眼。
“我可沒這麼說啊。”
“你彆忘了,涼月君死了快一百多年了……那時候你們還有天子這玩意兒存在呢。科學發展得這麼快,也是近幾十年來的事。你看這裡,雖然也很繁榮,和曜州還差很多吧?”
話說得沒錯。在這裡,竟然還沒黃包車這麼便利的東西。自然,也沒有汽車的存在。馬路就是用來走馬和馬車的。這裡的情景,和自己上大學時的那個城市差不太多。也正常,畢竟她還沒有工作很多年。
不過,路還算平坦,不會顛得人上下牙打架。他們休整了一下,沒有停留太久就目標明確地出發了。彼時天逐漸黑了。在內陸,天黑得很晚,梧惠很不習慣。
施無棄將她帶到了一處居民區。這邊的建築風格,非常符合中產階級收入的居民會選擇生活的地方。是那種“回”字形的房區,住民大多是在同一廠房工作的工人家屬。
“我小時候住過這種房子。”梧惠和施無棄走向院內,“水管、廁所、浴室、廚房,都是公用的。如果是特彆貴的那種大房間,可能自帶小廚房。我住的那個地方還沒室內廁所,不過這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哦……感覺好像沒什麼隱私啊。”
“哪兒都像曜州一樣啊?”梧惠白了他一眼,“對了,你真的確定,他們曾經住在這種地方?有點奇怪啊。按理說,這是那種廠房或者機關的家屬院才對。就算是一百年前的涼月君……會住在這種地方嗎?”
“為什麼不會呢。你記得我們是從這四方樓院的某一角進來的吧?有一側的建築,是存在明顯色差的。它的主體是磚和木混建,和後期的工藝不太一樣。也就是說,這是一處被追加了三邊新式樓房的區域。那一麵比較老的樓,隻是被刷了新漆,保留了曆史的味道。”
說到這兒的時候,施無棄休嗅了嗅空氣。梧惠才意識到他說的是物理意義上的味道。
院子裡很黑,沒有專用的路燈,隻能借用零星幾戶富裕人家的電燈看清院內的情況。而仔細看,施無棄所說較為古早的建築,的確沒有通電。唯一一戶亮著的人家,像是點著燭火偶爾隨風閃爍一下。
看得出,這裡的安保不是很好。梧惠很輕易就跟著施無棄走上去了。
老舊的木質樓梯在腳下呻吟,每踏一步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伴隨著細碎的灰塵簌簌落下,在死寂的樓棟裡顯得格外刺耳。梧惠感覺自己踩在某種巨獸脆弱的肋骨上,隨時可能斷裂。黑暗中,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扶住同樣粗糙、落滿浮塵的牆壁,觸感冰冷而陌生。
“動靜也太大了……”梧惠忍不住低聲抱怨,聲音在空曠的樓道裡激起輕微的回響,“感覺整棟樓都要被我們吵醒了。”
“放心。”話音剛落,他攤開的手掌中心,憑空躍出一小簇橙紅的火苗。“空氣裡全是遲暮的味道。灰塵、藥膏,還有老年人體內時間沉澱太久的氣息……人體氧化的氣息。這層樓,怕是沒幾個耳朵好使的了,得把樓弄塌了才行。”
“啊呀!少說不吉利的。”
話雖如此,梧惠的聲音也高了些,大概是對施無棄的話感到放心。
她吸了吸鼻子,確實,一股難以言喻的陳腐氣息,混雜著若有似無的藥味,彌漫在空氣中,比灰塵更令人窒息。氣味印證了施無棄的話,也讓她心頭莫名地沉了沉。
借著火苗的微光,他們終於走上了二樓。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露天的外部走廊,可以看到另外三麵較新的建築更高,共有四層。
夜風毫無阻礙地灌了進來,帶著內陸夜晚特有的涼意,吹散了樓道裡那股沉悶的腐味,也吹得施無棄手中的火苗一陣劇烈搖曳。
“我確定這裡發生過火災。”
“火災?”
就在她疑惑的瞬間,一股難以抗拒的灼熱感猛地攫住了她。
眼前的景象驟然扭曲、熔化。
幽暗的走廊被刺目的橙紅色光芒取代,耳邊不再是風聲,而是木頭在高溫中爆裂的“劈啪”巨響和令人心悸的呼嘯。濃煙滾滾,熱浪撲麵而來,幾乎讓她窒息。
在翻騰的火舌中心,一個模糊的人影正痛苦地匍匐在地,徒勞地掙紮著,那張被火焰舔舐、扭曲變形的臉上,寫滿了無法言喻的絕望。
“啊!”
梧惠短促地倒抽一口冷氣,身體猛地一晃,手指死死摳住了冰冷的欄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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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施無棄立刻察覺她的異樣,停下腳步,側身看她。
眼前的幻象在頃刻間消失。被拉回現實的一瞬,梧惠下意識環顧四周。借著微光,能看到走廊的木頭圍欄雖然老舊,漆皮剝落,但似乎還算完整,腳下的木板也沒有明顯的焦痕。
“……沒什麼。”梧惠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心臟還在胸腔裡狂跳不止。幻象消失了,眼前依舊是那條寂靜、破舊但……正常的露天走廊。沒有火,沒有煙,沒有扭曲的人影,隻有夜風吹拂的涼意。她定了定神,聲音有些發虛:“可能……有點累,眼花了。”
涼月君的記憶?最初碰觸骨笙的時候,她的確是看到過的。
可這地方……和她剛才“看到”的,差得太遠了。是時間太久遠,痕跡被掩蓋了嗎?還是……還沒真正進入那個“現場”?
“好吧,有問題一定要告訴我。先跟上。倒數第二個房間就是了,很快。”
施無棄似乎沒太在意她的小小失態,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在走廊儘頭。梧惠壓下心頭的悸動和翻湧的疑慮,跟了上去。
走廊不長,腳步聲在空曠的夜裡格外清晰。很快,他們站在了那扇門前。
沒有幻想中被烈火熏燎得焦黑、帶著古老紋飾的沉重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