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萬般不情願,梧惠還是和莫惟明來到了星光報社的門口。
說實話,有不少生麵孔。梧惠能感覺到,在自己離開後,報館也換了不少人。這或許和換了總編有關。那既然大家彼此都不怎麼認識,梧惠倒是坦然了些。
“歐陽嗎?”梧惠好不容易捉到的、同一個辦公室的老同事說,“他大多數時候都在外勤。比起你在的時候,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了。原來你們私下沒有聯係嗎?”
“啊。偶爾。大家本來就是上班聊得多。”梧惠打著哈哈。
“聽說他在做一個專項訪談,我覺得,還是不要打擾他的好。”老同事指了指院門,“我剛在外麵吃完飯——我實在是不想繼續吃食堂的白菜粉條了。不跟你嘮了,我得趕緊回去。門禁放寬不久,可千萬彆因為誰磨蹭,又收緊了。”
“原來你們也是白菜粉條。”莫惟明揶揄了一句。
梧惠懶得理他,隻是悵然地注視著同事的背影。她還沒來得及道謝。但這時,同事忽然在邁進院門前停下了腳步。他回頭,隻對梧惠叮囑了一句。
“彆過問報社的事了。‘今之唇齒非昔日之口舌’。”
梧惠愣在原地。
莫惟明在她眼前晃了七八下手掌,她才回過神來。已經下午一點多了,門外什麼人都沒有,隻有保安廳的大爺默默盯著她。梧惠曾和他關係不錯,但他的眼神如今卻分明充滿了警告。梧惠不想分辨這是善意還是惡意的——在過去,快兩點多也十分散漫的院門內外如今一個人的影子也不曾見,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院子裡,幾隻漆黑的烏鴉在草坪上啄食。以往它們很怕人,總是棲息在樹上。雖然黑子熱的形勢已不如兩三個月前那麼嚴峻,可烏鴉的數量遲遲不減。
梧惠終於和莫惟明離開了這條街。直到遠離隔壁印廠的墨水的味道,重新回到行人匆匆的大街上,她才對莫惟明說:
“這句話是歐陽說過的。我想,是他故意轉告我們。”
“你這麼確定?”
“嗯。在上一任廳長卸任,羿暉安就職沒多久後的一段時間,他曾在辦公室說:今之唇齒非昔日之口舌。在當時的語境下,是告訴我們報社的職能發生了改變,不需要像以前那樣作秀,隻刊登些上頭愛看的文章。他傳達的是老編輯的意思,告誡我們要實事求是。”
“那時候,你才剛參加工作不久吧?”
“是的。所以我沒有太大的感知。可是——現在他又說了這種話。”
“會是什麼意思?”
“我想這不難理解。既然換了編輯,紀律又變得如此嚴明,或許他是在變相提醒我們,今非昔比,謹言慎行。”
“……嗯。倒確實有這個可能。”莫惟明加快腳步,他快要跟不上梧惠了,“你要去哪兒啊?走這麼快。”
“去東城區啊?你沒聽他說,歐陽在調查貪狼會的事麼?”
“我當然知道,可是你這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萬一是什麼重要的臥底行動,你這麼光明正大地找人,不得打草驚蛇嗎?”
“他頻繁往來那邊,本來就是眾人皆知的事。我身為一個向他求助的普通朋友,非常正常。既然他能說出那些話……我也未必認為,他是想真正揭露什麼。就算他有所發現,也完全不能說出口,不是嗎?”
莫惟明抓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停下。
“難道你覺得,歐陽調查貪狼會,是報社總編的個人行為嗎?刻意去尋找把柄,卻不能公開,我隻能理解為,是你們報社在試圖尋找什麼對峙的籌碼。”
“也可能是維係生存的條件。”梧惠輕輕搖頭,“他們總不能為公安廳工作吧?”
“為什麼不會?你怎麼知道,新的編輯不是公安廳篩選的人?”
梧惠站在原地,認真想了一會兒。
“你說得對。”她轉過身繼續走,“那我更應該去了。”
“你是不是缺心眼?”
話雖這麼說,莫惟明卻沒有再攔著她。他也想知道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
他們一路乘船東下,過岸後攔下一輛黃包車,向大教堂走去。隻是這九月初的天,多少還是曬了些,車夫走得很慢。好在他們並不著急。
越靠近東城區,他們越能看到許多人,都戴著黑色的紗巾,像在地麵上攢動的鴉群。這確實有些遮陽的作用,可梧惠和莫惟明鮮少在曜州見到這種裝束的人。莫非是什麼新興的宗教?但人們行走的方向,的確與他們二人的目的地是相同的。
有一人逆著戴了黑紗巾的人群而行。
雖然這麼做的人很多……但她是唯一一個戴口罩的人。她忽然攔下二人搭乘的黃包車,即便她知道上麵有人。若這位車夫如其他人一樣健步如飛,她還沒機會能將其喊停。
車夫雖然還沒上年紀,卻如釋重負地歇了口氣。他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他的出汗量很大,讓莫惟明疑心他已經中暑。但在得到什麼“診斷結果”之前,攔著他的那人卻主動同莫惟明搭話。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莫醫生。”女人神色焦慮,額邊的汗水表明她先前也步伐匆匆,“又出事了。”
“什麼事?”反問時,他心裡早有預感,“我們,見過的吧?你是內科的……”
“一個患者,從教會醫院轉到中心醫院的。昨晚的事。”女醫生指了指東邊的某處,“我家住東城區。他們給我的公寓打電話,說缺人手,我得過去一趟。”
“祝你順利。”莫惟明爽朗地說。
“很意外能在這裡見到你,我記得你本住在醫院附近。”女醫生坦然地說,“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去一趟。你能出現在這兒,一定有自己的事要做吧?但倘若你忙完了,我希望你也能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