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月君指尖撚著一小塊鬆香,細碎的粉末簌簌飄落,帶著清苦的鬆脂氣息。他仿佛隻是在進行一場無關緊要的消遣。
“我和皋月君的關係,實在眾所周知。所以,我對那位明細的計劃,必然一無所知。”他的語氣微妙地沉下去,帶著自嘲的澀然,“但,雖然不願意承認……我們的確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吧。”
晗英的指尖無意識地收緊,茶杯邊緣的涼意沁入指腹。
“所以結合曆史,和我近期從其他同僚那裡得知的情報……也不是不能推測他的想法。”涼月君的目光如無形的探針,“你是否知道,皋月君,或說他化名的唐鴆,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羿帥府的駐家醫生?”
晗英謹慎地點了點頭:“聽說過。是白副廳長告訴我的。但更具體的就不清楚了,我也不曾追問。隻知道後來姐姐調任曜州後,他被招進公安廳衛生處工作。”
“他著手研究三足金烏的血脈,比你以為的更早。這個課題,原本是莫玄微在南國研究所主導的。皋月君成為六道無常後,根據莫院長的合作方——也就是你們羿家的需要,繼續了這個課題。”
他指尖的鬆香被碾得更碎,粉塵在光線下浮動。
“原本在你們認為的金烏之子誕生後,羿家和莫玄微長達數代人的合作,也就正式結束了。但你們的父親是很有野心的人,他用儘方法找到了皋月君。他自然也答應得很爽快呢。畢竟是莫院長——他最敬仰的、上級的課題,他很樂意‘借題發揮’以證明自己。”
涼月君的語氣裡,那絲諷刺尖銳得要刺破空氣。
晗英的眉頭緊緊鎖住:“那時,他已經是六道無常了吧?莫玄微的研究……不都是非常禁忌的話題嗎?既然死後的唐先生已在閻羅魔麾下……他的行為,不是很矛盾嗎?”
涼月君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目光卻銳利如初。
“他是通過非正規的方式,自行成為六道無常的。”他慢條斯理,“從這一點上,他的確達成了幾千年來無人做到的成果——他那麼驕傲,也是當然。”
晗英的呼吸微微一滯。
“他的黃泉鈴,不是在和那位大人締成契約後聯結的,”涼月君的聲音如同冰麵下緩慢流動的暗河,“而是他自己牽上的。在你之前,已經有其他朋友完成了‘解密’哦。”
“他哪兒來的黃泉鈴?”晗英的身體微微前傾,“曆史上,所有試圖複刻黃泉鈴的工匠都失敗了,最接近的,也會被那位大人派遣六道無常處理——他是如何做到的?”
涼月君忽然笑了,那笑意淺淡,浮於表麵。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那根本不是贗品?”
晗英徹底怔住,腦中一片混亂的嗡鳴。
“什麼?”
涼月君的手指停止了撚動鬆香,目光微微放遠,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時光塵埃。
“據說,幾百年前,曾有一位自願放棄生命的六道無常——好像是上一位霜月君吧。”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追憶般的縹緲,“她的鈴,並沒有隨著自己的死亡被歸還。或許是因為,生前的她,自願將自己的所有物借出吧。因此直到她死後,鈴鐺也並未回歸黃泉。所以,必有人將這枚失落的黃泉鈴,提供給如今的毒凶刑惡。”
“啊……”
“有可能是他自己極力爭取,或在機緣巧合下得逞。但不論如何,我們都有理由懷疑,給他鈴鐺的人……極有可能是另一位六道無常。”
“可能是誰?”
涼月君忽然嗤笑一聲,那笑聲短促而充滿譏誚。
“我才死了一百來年,我怎麼知道?”
那姿態,仿佛剛剛揭秘密的人根本不是他,他隻是將又一個更巨大的謎團輕飄飄地拋回去。他懶洋洋地攤開手,鬆香的粉末沾在指尖。隻輕輕一吹,便消融在空氣中了。
晗英的指尖在茶杯邊緣輕輕劃過,涼涼的釉麵觸感讓她紛亂的思緒稍稍沉澱。涼月君拋出的信息如漣漪擴散,觸及她腦中某些蟄伏的線索。她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清明。
“所以……皋月君一直在試圖用自己的力量,複現出第二位金烏之子。但是因為‘素材’,也就是我們那些活生生的家人,已隨著合約的結束,不再配合他進行實驗了。他隻能從……有希望的人入手。最簡單的目標,就是當初曾被寄予厚望,卻最終未能展現出金烏之力的人——我那同父異母的哥哥。”
涼月君眉梢微挑,眼底掠過一絲真實的讚許。
“你反應還挺快。”
“可是,安姐為什麼會默許這一切研究……難道,正如辰哥說的,她其實從來都沒有把這種事放在眼裡。因為她,強大又傲慢……?”
“那就是你們的家事了。我不清楚,也管不著。”涼月君聳聳肩,“但為什麼被皋月君選中的,是羿昭辰,你有沒有想過?除了他迫切想要超越他的妹妹,這層主觀原因。”
晗英幾乎不假思索,那些深藏於家族秘辛中的片段瞬間串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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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時,他們接受實驗的母親,已經懷有身孕。辰哥……在母體中多少受到了力量的影響。隻是這種影響非常的隱晦,非常的淺薄。他出生時,原本人們都將他視為金烏之子,他也確實展現出超乎尋常的身體素質和智力天賦。但其實和真正的、完整的金烏之力相比,淡得如同晨曦前的薄霧。直到後來,有著傳說中鮮明的、三腳鳥胎記的安姐出生,他的身份才‘不攻自破’。家族的關注和資源,幾乎在一夜之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傾斜。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體內完全沒有金烏之力……現在,皋月君成功誘發了他的潛能。”
“聰明。”涼月君輕輕擊了一下掌,“不愧是羿家的人。”
這句讚揚並未讓晗英感到絲毫輕鬆,反而讓她覺得刺耳。
“可是,有一點我始終想不明白。”她迅速拋出了下一個盤旋已久的疑問,“開陽卿的名號,明明是與降魔杵緊密相連的,本身與三足金烏的血脈並無直接關係。為什麼……辰哥也會收到星徒才能收到的邀請函?這完全說不通。”
涼月君原本有些慵懶的神色,在聽到“邀請函”三個字時,幾不可察地凝固了一瞬。
“邀請函?九皇會的?今年?他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