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修繕不久的羿府,迎來比先前慘烈得多的狼藉。
巨大的撞擊和難以理解的異變引發的震蕩,讓二層以上的部分區域發生了坍塌。沉重的木梁、碎裂的石膏板、扭曲的金屬裝飾物混雜著灰塵和瓦礫,將羿昭辰掩埋。
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塵土氣味。被壓在廢墟下的羿昭辰意識模糊。他隻覺得眼前一陣黑一陣白,不知道是燈泡壞了,還是某種錯覺。他剛才清醒了些,劇痛便從被壓住的腿部傳來,每一次嘗試挪動,都引來一陣鑽心的抽疼。他試圖眼前的碎木,卻牽動了肋間的傷處。
到底昏了多久?他不確定。難道已經過了一宿嗎?從破洞天花板透進來的、那持續籠罩整個曜州的強光,讓剛才恢複意識的他失去對時間的判斷。
就在他咬緊牙關,試圖用還能活動的手臂支撐著身體,一點一點從瓦礫堆裡艱難匍匐挪動時,一雙沾滿灰塵和汙跡的黑色警靴,穩穩地停在了他眼前。
羿昭辰的動作頓住,他艱難地抬起頭,順著皺巴巴的警褲向上望去。
他看到晗英驚愕的臉。
她身上的警服扣子扣得有些歪斜,外套的領子也沒完全翻好,幾縷發絲從匆忙束起的發髻中散落,貼在汗濕的額角。她臉上毫無血色,嘴唇緊抿,那雙總是堅強積極的眼睛裡,此刻盛滿了毫不掩飾的憂慮和焦急。她顯然是連衣服都來不及整理好就十萬火急地趕了過來。
回到這個她認為是家的地方。
看到羿昭辰灰頭土臉、被壓在廢墟下的慘狀,羿晗英毫不猶豫地蹲下身,急切地伸出手去抓他的胳膊:“哥!你怎麼樣?!快,我這就拉你出來!”
她猛地一拽——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猛地從羿昭辰喉嚨裡爆發出來。
羿晗英被這突如其來的慘叫嚇得渾身一僵,伸出的手如同被燙到般猛地縮了回來。她驚恐地看著羿昭辰瞬間煞白扭曲的臉,冷汗如同瀑布般從他額頭、鬢角滾落。
“乾什麼!生拽啊!”他喊道,“上刑也不是這樣的!”
仿佛剛才那一拽,不是要救他,而是要將他的骨頭生生扯斷。他眼前陣陣發黑,感覺被壓住的那條腿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貫穿,劇痛差點讓他再度暈厥。
“那那那怎麼辦啊?”
“先把上麵的東西挪開……彆踩我身上!”
如果可以,羿昭辰也不希望和順眼的這個妹妹再見時,如此“充滿戾氣”。可這孩子遇到點事兒就不夠冷靜。這也是羿暉安從來不對她委以重任的理由。
羿晗英小心謹慎地開始挪動那些沉重的殘骸。灰塵彌漫中,羿昭辰忽然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正緩慢地從四肢百骸深處湧出。這種感覺是漸進的,從無到有的過程十分明顯。它不僅驅散了虛弱,甚至遠超他之前的常態,熾熱、洶湧,帶著一種荒唐的複蘇感。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猛地撐在身下碎裂的地板上,竟硬生生將自己的身軀撐了起來。伴隨著一陣“嘩啦啦”的碎響,壓在他身上的木屑和石膏塊紛紛滾落。
他如重見天日的樹,站得挺拔。
正在旁邊一處廢墟上的羿晗英,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力帶得重心一晃,驚呼一聲向下栽倒。羿昭辰眼疾手快,手臂一探,穩穩地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拽了回來。他力道不小,讓晗英手腕有些吃痛,但她臉上更多的是難以置信的驚喜。
“哥?!你、你已經好了嗎?還有哪裡痛嗎?”她急切地上下打量著他,目光最終定格在他臉上,“你的眼睛怎麼……”
羿昭辰下意識地抬手摸了下眼睛:“不是黑色嗎?”他問。
晗英略微點頭,羿昭辰沒再追問,他的注意力已被窗外天空的景象吸引。那隻巨大的、散發著不祥光芒的黑鳥剪影,正從西城區盤旋歸來,卻並未停留,而是裹挾著無數追隨的細小“煤渣”,徑直朝著更北方的天空飛去。
沒有半分猶豫,羿昭辰猛地轉身,動作利落得驚人。他幾步就衝到通往一樓的樓梯口——那樓梯在震蕩中已經殘破不堪。他看也不看,一腳精準地踏過幾個斷裂的台階,如同獵豹般矯健地向下衝去,速度快得帶起一陣疾風。
“等等我!”晗英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行動驚得一愣,慌忙追了上去,卻發現自己根本追不上,“你要去哪兒?!”
“那隻鳥!”羿昭辰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它、它從哪兒來的啊?為什麼要破壞我們家啊?!是它做的嗎?!”
晗英一邊艱難地追下破損的樓梯,一邊氣喘籲籲地追問。
衝到一樓玄關的羿昭辰猛地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不,它出現在我們家。”
晗英一時愣在原地。
“有車嗎?”羿昭辰立刻追問,目光掃向門外。
晗英回過神,搖頭:“我、我是跑過來的!黃包車根本叫不到。按道理,現在都快淩晨了……”
羿昭辰立刻意識到,自己昏迷的時間遠比想象中短得多。這也許是個好事。
晗英又補充道:“現在要車,隻能去公安廳開!話說,我趕來的時候,看到門口有輛撞壞的車……我嚇壞了,猜到家裡肯定出事了。在院子裡,我還沒看出什麼,可一進門……沒想到連二樓的天花板都……”
話音未落,羿昭辰的身影已如離弦之箭,衝出大門,朝著公安廳的方向疾馳而去。他的速度快得驚人,健步如飛,在持續強光映照下的庭院小徑上,似乎留下了一道極其短暫、如同錯覺般的金色殘影。
羿晗英跺了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