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惠是被一種過於徹底的寂靜驚醒的。
費力地睜開眼,房間裡一片昏暗,隻有窗外透進一點深沉的墨藍。
她猛地坐起身。
天黑了?!
她倒抽一口冷氣,懊惱地抓了抓睡得亂糟糟的頭發。
這下好了,睡到天黑,晚上還怎麼睡?她掀開薄被下床,殘留的藥力讓她腳步還有點搖晃,她隻當是久睡導致的正常的不協調。
“你怎麼不叫我起床啊……”
她拉開臥室門,客廳也籠罩在昏暗裡。聲音在過分安靜的房間裡顯得突兀又響亮。
當她意識到客廳並沒有人時,她稍愣一陣,抬高了音量。
“莫惟明?你在嗎?”
回應她的隻有一片死寂。
梧惠皺了皺眉,心裡的那點起床氣被一絲疑惑取代。她趿拉著拖鞋,先走到莫惟明的臥室門口,象征性地敲了兩下。裡麵悄無聲息。她又去敲浴室的門,同樣無人回應。甚至,連小儲物間她都拉開看了一眼,空蕩蕩的。
有點餓了。她快步回到自己房間,匆匆換了身外出的衣服。
黃銅的光澤在昏暗裡微閃。梧惠摸走了門口的備用鑰匙。她出門走下樓去。
殘餘的睡意徹底消散。
街道上空無一人。
路燈昏黃的光暈照著空蕩蕩的路麵,往常偶爾竄過的老鼠都不見蹤影。兩側的店鋪門窗緊閉,像一張張沉默的嘴。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灰塵和……
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萬物都凝固了的味道。
沒有車聲,沒有人語,甚至沒有風聲。
整個城市仿佛被按下快門定格,又像是被遺棄在沙盤上的建築群模型。
太晚了嗎……?已經半夜了?因為屋子太黑,梧惠沒有戴表也沒看時間。
她站在公寓門口,後背莫名地升起一絲涼意——即使並沒有秋日清冷的晚風。她左右張望,下意識把手插進口袋,冰涼的鑰匙硌著手指。
梧惠沿著街道走了好一段路。莫名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她裹緊了外套,果斷轉身往回走。算了,先回去。等莫惟明回來,非得好好說道說道今天這莫名其妙的遭遇不可……
她加快了腳步。推開紫薇公寓沉重的大門,走上樓梯。
鑰匙插進鎖孔,擰動時發出的“哢噠”聲在寂靜的樓道裡異常清晰。
門開了。
客廳是明亮的。
莫惟明就坐在窗邊的舊沙發裡,正專注地擺弄著桌上那台老舊的晶體管收音機。收音機發出持續的、單調的“沙沙”聲,像無數細小的蟲子在爬,偶爾夾雜著一點微弱模糊的電流噪聲。他身上穿著那件灰藍色的棉質居家服,頭發有些隨意地翹著,整個人放鬆得像是從未離開過這個房間。
聽到開門聲,他側過頭。
“回來了?”
那語氣自然的仿佛她隻是出門倒了個垃圾。梧惠僵在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上上下下地審視,像是在確認眼前是不是個幻影。
莫惟明被她看得有些好笑,放下手裡的收音機旋鈕,微微挑眉。
“怎麼了?第一天認識我。”
“那倒不是。”梧惠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疑惑走進來,反手關上門,“你……之前不是不在嗎?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去哪兒了?什麼時候回來的?現在幾點了?該不會已經半夜了吧?”
她習慣性地想找鐘表確認時間,才想起莫惟明家裡根本沒有掛鐘。自己的手表還扔在臥室的床頭櫃上。她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回房去拿,而是走到沙發對麵坐下來。
“剛剛真是太奇怪了!我出門一趟,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她抱怨,“跟做夢似的……不,比做夢還瘮人!”
莫惟明重新靠回沙發背,手指無意識地在收音機冰冷的塑料外殼上敲了敲,目光落在窗外濃重的夜色裡,語氣帶著一種近乎隨意的飄忽。
“如果真的是夢呢?”
“你可彆嚇我。”
梧惠驚魂未定地拍了拍前胸。然而正在這時,她察覺到了某種異常。
消失了。
長久以來,如同第二層骨骼般堅硬地嵌入她胸骨的、屬於琉璃心的冰冷而堅實的觸感,消失了。
梧惠她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收回手,輕輕撩了一下垂落在耳邊的碎發,動作顯得有些僵硬。困惑,驚愕,不明所以。她抬起頭,望向莫惟明那張在蒼白燈光下顯得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眼神深處第一次翻湧起無法抑製的、強烈的懷疑。
燈泡短促地閃爍了一下。
下一秒,梧惠已經抄起了桌上的水果刀。儘管一開始她其實並未注意那裡是否有刀。她希望有,於是刀便存在,且在此刻被她牢牢攥入手中。
“你是誰?”
“我們見過的。”
“莫惟明”平靜地說。
那淺淡的眼圈和疲憊的、溫柔的笑,的確讓梧惠有幾分熟悉,但……不是屬於莫惟明的熟悉。她恍惚間意識到,如果說這裡真的是夢,且他們“見過的”,那麼——
梧惠手中的刀下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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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莫醫生……?”
“怎麼了?”他仍輕輕笑著,“你應當也做過連續的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