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平浪靜的一天,對於接連應戰各種對手的曉風極為可貴。她知道這間屋子外,走出彆苑,整座碎星穀都是暗潮湧動,片刻的安穩是有人替她擋住了爭鬥和煩擾。她珍惜做這些事的人付出的努力,也領了苦心營造出這份平靜之人的好意,所以她聽話得寸步不離,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在那口珍稀的赤色冰玉棺床裡,睡了一覺又一覺。
不想不念,不聞不問,她努力讓自己忘記自己在名冊裡看到的全部內容,不去想如何破解對手的招式,也不去想如何才能更快結束混戰。
心無旁騖,一片空白的世界,激發出冰玉最強的療效,令她的傷勢徹底痊愈,恢複到接近十成的戰力。
差的那一點,是不可逆轉的損傷,是會永遠差下去的一點。
但是這一點,對她而言,無關緊要。
九成的她就足以睥睨江湖,而這,幾乎已經預定了她與乙酉一戰的結果。
相比之下,唐若風就顯得沒有那麼“聽話”了。
睡了不足兩個時辰,他就跑到院子裡練功,將早已爛熟於心的扇法一遍又一遍完整練習,他試圖讓自己的速度在短時間內迅速提升。雖說熟能生巧,但是巧和快又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境界。那種快,不是普通的熟練,而是融入血肉的過程,是讓招式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他越練越快,越練越僵硬,直到最後,動作全部變形,氣血翻湧不止,一口血吐在地上,連站都站不穩。
他不是第一次應對類似的場麵,此前種種,大多孤立少援,遠比眼下要艱難得多。然而,唯獨這一回,向來沉著冷靜的他,內心被焦慮和緊張填滿,表現出的是急於求成的躁。
風無垢的影子籠罩住氣喘籲籲的唐若風,寬大的手掌遞給他一方嶄新的帕子。
“你的心不靜,再練下去不僅不會有任何成效,還可能控製不住四處衝撞的內力自斷經脈。到時候,難不成又要她消耗大量內力來救你?”
他在暗處觀察了唐若風很久,他看到了唐若風質的蛻變。這個作為雙子星之一的替代品,是他的工具也是他小心提防的隱患,是他從帶唐若風回淩煙閣的那天開始就沒有想要認真交給他太多的本事,或者說是任何會對自己、對唐家產生威脅的本事。琴棋書畫,可以傾囊相授,他允許唐若風成為一個隻知風花雪月的文人墨客,哪怕是舉世聞名的才子也無所謂,他甚至想過有朝一日這個兒子可以入仕,樂見其在朝堂中占據一席之地。
可是,他決不允許唐若風在武學上擁有哪怕微毫的造詣,傳授給他的武功隻要能夠維持其作為淩煙閣少閣主的體麵就足矣。
先天不足,根基薄弱,風無垢本以為定型後的唐若風餘生在武學上都會碌碌無為,就算僥幸得到風嘯深厚的功力也不會有所作為,不料在曉風的指點下竟然真的在數月之內有了少年需要數年才可以完成的飛躍進步。
這其中,靠的是什麼?
風無垢一邊觀察一邊在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
是天賦?二十歲的人哪裡還有天賦可言?
是努力?努力的人太多,比起那些人,他付出的時間和精力實在有限。
是執著?距離真正的執念成狂,他的身上幾乎看不到一絲熱愛和癡迷。
還能是什麼?
盯著他行雲流水的招式盯到出神,他終於明白了。
是他有一個因材施教的老師,也是他驚人記憶力下激發的模仿力和領悟力,是他心甘情願成為她的影子,一招一式都深深被曉風影響著。
深思到底,唐若風發生的一切改變靠的都是那份深情,那份風無垢並沒有察覺但絕對深種已久的情愫。
愛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在唐若風的身上擁有了具象。
風無垢談不上感動,隻是聯想到自己對蘇菀菀的久久不忘,還是不由得會對他的專一和癡情產生同道者的共鳴。
他不得不承認,他有一點點羨慕唐若風,也會在不經意間表現出自己的嫉妒。
因為唐若風和曉風之間的愛意是相互,是他今生都沒機會再擁有的。
“你這麼怕死,乾脆就在這裡等著,不差你一個。”
風無垢故意言之,他其實也清楚唐若風苦練的目的是不想成為曉風和其他人的拖累,可他這個人就是這樣。
一張嘴,就不饒人。
唐若風用他手裡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說了一聲“多謝”。他早就習慣風無垢的態度,對他的冷嘲熱諷沒有什麼感覺。
“我隻恨自己比不上你們的收放自如和融會貫通,刻板的招式就算靈活運用,也還是跳脫不出固有的束縛。那一招大漠孤煙,無論我再怎麼練,都無法複製出她揮動白玉扇時如揮毫潑墨一般塑造出的壯闊和豪邁。”
“這不奇怪,任何殺招在她手上都是獨一無二的。”
風無垢最愛曉風使出致命一擊時的樣子,那股舍我其誰的霸氣,與生俱來,無人能夠撼動。他隻提了一句,腦海裡已經浮現出一重又一重光影,是讓人哪怕回憶都會呼吸停滯的精彩。
“你可知你為什麼比不上她?”
“因為她可以在出手的一瞬將不同的武學融合從而激發出超越招式本身的力量……”談及此,唐若風言語間滿是欣賞和崇拜,“她的大漠孤煙裡有三成幻夢、三成浮夢,三成孤夢,還有一成燕歸。這是我永遠都不可能學得會的。”
他沒有感受到挫敗,也沒有因此而自卑,他隻會日益加深對曉風的愛意,愈發珍惜自己所愛之人。
他的認識和理解,精準到連風無垢都要自愧不如。
“原來,是燕歸……”他想了很久都沒能想出最後這一成是什麼。
“準確的說是倒施的燕歸,為的是在最後收勢的一刻保護好自己。”
“不錯,的確如此。”風無垢憬然有悟,一下子就都明白了,“這是她告訴你的,還是你自己發現的?”
“她不會和我說這些的。”
“哦?那你對她倒是挺了解的。見識過入夢吟的人就不多,能看清還能分清的人絕不會超過五個。”
那是連風無垢都隻能算得上半知半解的武功,可以靠著堅定的意誌和高出曉風的內力強硬破解卻無法找出具體的破綻一擊以敗。然而唐若風卻不同。
“清兒的一招一式我都銘記在心,我想……”
這世間除了她自己,應該再也沒有比唐若風更熟悉她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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