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名漢子試探著開口,話音剛落就被紹臨深投來一道詫異的目光。
那眼神沒什麼溫度,卻像在無聲地質問:你臉皮怎麼這麼厚?
漢子被周圍的哄笑聲鬨得耳根發紅,撓了撓臉頰訕訕道:“那你到底要多少?”
“後生,狼可是要吃肉的,養起來費錢得很。”
旁邊蹲在地上抽旱煙的老者磕了磕煙鍋,好心勸道:
“你可得想清楚,彆一時新鮮買回去,到頭來又扔了,造孽。”
先前問話的漢子穿著件寶藍色綢緞馬褂,看著就不差錢,他滿不在乎地擺手:
“無礙,家裡宅子大,養隻狼看家護院,總比養狗強些,還能鎮宅。
這話剛落,就見人群外擠進來個穿青綢長衫的管事,腰間掛著塊玉佩,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下人。
他是安王府出來采買的,聽見動靜便過來瞧瞧,待看清地上那隻蔫蔫的狼崽,眼睛微微一亮,顯然動了心思。
“這狼崽怎麼賣?”管事清了清嗓子,語氣帶著幾分居高臨下。
紹臨深的目光掃過他衣襟上繡著的暗紋——那是安王府獨有的紋樣。
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點沙啞:“十兩。”
“什麼?十兩銀子?”
先前那馬褂漢子驚呼出聲:
“你窮瘋了?就這麼隻骨瘦如柴的小東西,能不能活過今晚都難說,敢要十兩?”
紹臨深卻看向那管事,意味深長道:
“我這狼崽通人性,隻要給夠吃食,便會聽從指揮。”
說著,他從懷裡摸出塊油紙包著的生肉,“啪”地丟在狼崽麵前。
地上的狼崽本想梗著脖子不動。
他鄭清宴堂堂王府世子,何時受過這等屈辱,竟要吃彆人丟在地上的東西?
可餓了兩天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嚕”直叫,鼻尖縈繞著生肉的腥香,理智在饑餓麵前節節敗退。
等回過神時,他已經爬過去,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說來也怪,自打他變成這副狼身,不過幾日光景,竟長出了尖利的乳牙,茹毛飲血也消化得極好,半點不擔心積食,反倒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皮肉也比從前結實了許多。
待狼崽吃完,紹臨深從攤布上拿起顆野果,朝不遠處的牆根擲去。
鄭清宴掀了掀眼皮,本不想理會,可瞥見紹臨深腰間那根軟鞭,終究還是撐起身子,邁著不太熟練的四肢跑過去,用嘴叼起野果,乖乖地跑了回來。
“嘿!還真聽話!”周圍響起一片驚歎。
那管事更是眼前一亮,撫著胡須稱讚:
“果然是條靈性的好狗……不,是好狼。”
十兩銀子雖不算小數,但能討得主子歡心,倒也值得。
他當即道:“這狼崽,我要了。”
鄭清宴一聽這話,差點沒氣得暈過去——這賤民竟敢把自己當成貨物買賣!
他齜牙咧嘴地衝管事露出凶相,可目光觸及對方衣襟上的王府紋樣,腦子裡忽然“嗡”的一聲。
再抬眼時,凶相斂去,反倒蹲在地上,討好地衝管事搖了搖尾巴。
管事看它這般懂事,越發滿意,從錢袋裡摸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元寶,扔給紹臨深,伸手掐住狼崽後頸的皮肉,像拎隻小貓似的轉身就走。
鄭清宴被拎在半空,四肢徒勞地蹬了蹬,眼底卻閃過一絲期待。
隻要進了安王府,就憑他與父親的感情,還怕自己不會被認出來?到時候定要讓這妖道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紹臨深坐在小馬紮上,看著狼崽那副滿懷憧憬的模樣,鬥笠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收起銀子,也不管攤布上那些沒人要的野果,起身融入熙攘的人群,轉瞬間便沒了蹤影。
長街上的人漸漸散去,隻餘下攤布上幾顆被曬得發蔫的野果,在風裡輕輕搖晃。
——
另一邊。
安王世子的命令送達時,蘇晚寧所在的隊伍正行在回京的半道上。
彼時車馬碾過塵土飛揚的官道,馬車裡的蘇晚寧還不知曉安王世子已經遭瘋馬踩踏出事,隻覺連日調養下來,混沌的神智總算清明了些。
不再似先前那般魔怔著要掙脫束縛,鬆綁後也沒再用指甲把自己撓得血肉模糊。
而那些護衛和下人看在小公子的份上,縱然篤定這女人日後難有好下場,麵上也不敢太過放肆。
吃食用度雖不比來時那般精心備著燕窩參湯,卻也與隊伍裡其他人一般,有熱飯熱菜果腹,粗布被褥禦寒。
這般安穩下來,蘇晚寧倒有了閒暇回想望榆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