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弋隻記得小時候在京都街道上,一味被人們一口一個小乞兒嬉笑喊著。
思及此,他略微抿唇,用手指把裴懐的頭發一點點散開,然後又用桌台上的青玉櫛把他一頭墨發梳順滑。
有些打結的地方,王元弋亦是輕柔解開,不曾扯疼裴懐半分。
裴懐記憶中,隻有嬤嬤曾給他這樣溫柔地梳過頭發。
可惜那時候冷宮裡隻有製作粗糙的木梳,那梳齒刮得他頭皮生疼。
儘管嬤嬤已經很努力不弄痛他了,可大多因老眼昏花,還是叫裴懐對梳頭發有些陰影。
後來嬤嬤去世,他對自己的頭發就不太上心了,每日在冷宮裡隻一味想著能不能活過今日,若活過了今日,明日又能不能活得下去。
王元弋不過一個相識不久的小內監,卻能至少把他當個正經主子看待去侍候。
裴懐的頭發被他放在手裡隨意梳弄,他心中有些難以言表的觸動。
就聽王元弋回答他:
“奴婢幼年走投無路,做了乞兒,每日都為了幾口飯擔心,名字什麼的,早就忘了。”
連家生姓名都能忘卻,足見他三言兩語下,這輕描淡寫的背後是多麼艱難的曾經。
裴懐聽到這裡,縮了縮指尖,放在膝蓋上,五味雜陳。
他忽然曉得了一個道理。
己身苦是苦,他人苦亦是苦,人生百態,似乎都有不同的苦痛難處。
不為人道,並非代表隻他一人在世上磋磨。
想到這裡,對於多年來在冷宮受到的苛待,還有他那個薄情父皇,裴懐在現下這一刻好似也沒那麼痛徹心扉了。
他隻知道,自己熬過去,走出冷宮了,就好。
“你也是不易。”
裴懐良久,終於悶悶吐露這句話,仿若一語雙關,像是也在說他自己。
王元弋多少瞧得出,也揣測得到,眼前這個主子是個彆扭的心思,卻仍心存善意。
他自鼻息笑出一抹氣,柔聲道:
“王公公聽到奴婢說沒什麼正經名字,就說,既跟了他身後,沒名字是不成的。
奴婢那時候很害怕,一直哭著搖頭,和他說,奴婢隻是一個下等宮侍,哪敢奢求得個名兒。
他對奴婢說,人貴自重,沒了根的也是人,在宮裡受主子貴人磋磨那是命,沒得選,可私下裡,若連自個兒都瞧不上自己,自輕自賤,那就徹底沒救了。
就是到了下輩子還得投成苦命魂,繼續為奴為婢,不然也是做個畜生,一輩子指望不上。”
裴懐猛地瞪大眼,微微抬頭去瞧銅鏡裡的自己。
少年郎隱隱有桀驁不馴的貴氣環繞眉心,但眼底總帶有幾分不可多得的陰鬱,反襯下去那渾然天成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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