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群眾散席,獨孤信卻仍有些意興未儘,擺手拒絕了楊忠的勸阻攙扶,示意他就前來坐,端起酒杯來一飲而儘後則歎息道:“今時歲月,舊年不敢奢求,但卻也難覓儘情一醉啊……凡所行止,須得窮儘智力!奴奴,如你我此類,究竟是得是失?”
楊忠並不答話,隻是也端起酒杯來一口喝乾,然後又為獨孤信與自己斟滿。
“你這人啊,行事則不避凶險,言論則口防如牆,著實無趣!”
獨孤信自是深知楊忠秉性,舉杯細啜然後又醉笑道:“不以雜情擾你,隻說家事相關。那席小子,依你所見,稟賦如何?”
楊忠順著獨孤信所指,瞥了一眼李泰曾在的席位,沉吟片刻後才開口道:“李伯山確是少流非凡,似狂實謹,不矜卻傲,方圓變化,頗有章法。他踴躍敢當、能謀善事,若不夭折於不測,日後必成名門一代領袖,若是大統可期,功業邁其先人也大可盼望啊!”
聽到楊忠居然不再惜聲的給出這麼高的評價,獨孤信也不免一愣,片刻後又大笑起來:“你我對此確是不謀而合,我有意納他於門下……”
“但他之前不是拒絕了開府招攬?”
楊忠聞言後,便略顯詫異的問道。
“如此罕見少俊,舍之一女何妨?這小子觀情謀事,不遜壯才,雖然拒與共事,但卻自言是我道後進,他誌氣不淺呢,更能洞見我今危狀……如果真的貪勢攀附,也隻是有巧智而無大局,好謀多事,累己累人!”
獨孤信講到這裡又歎息一聲:“隴邊雖然也成一方局麵,但終究隻是天府臂腋,大行台置我彼處,似重實遠。鎮人血氣漸衰,關中新造的兵符,我卻無從把控,我未有爭勢關中之想,國有所任、但事而已,大行台卻有弱我根本之計!求存求大,無不能忍,但日前他仗勢欺我、陷我兩難,做的有點過分……”
一講到時局敏感的話題,楊忠便又沉默下來,哪怕隻是跟獨孤信這個故主兩人私話,也不就此濫發議論。
“李伯山雖然齒短,卻掌重兵,規劃方麵,職輕權重,是台府栽培深刻的少流,也是來年欺奪舊人勢位的備選。”
獨孤信語調轉為低沉,眸中閃亮、醉態收斂:“但是啊,他也是故太師為我預留的一個少壯。有此一子,何須親臨六軍?得此一助,雖相疑但也能相安。如此良人,豈能錯過?”
楊忠聽到這裡,嘴巴便張了一張,似乎有話不吐不快,但最終還是吞聲不言。
獨孤信見他這幅模樣,又忍不住笑起來:“你是覺得此子即便前程可觀,短時之內卻難為臂膀之助,不值得為其交惡台府?你還是知之不深啊,方才席中,他幾番試言,是已經將你都謀在計中,你信不信?”
言及自己,楊忠便不再沉默,有些不解其意的說道:“我與其人在情在事都交往甚淺,有什麼能作謀計處?”
“他張計北州,所及之處跨州連郡,雖然自身也勇武有力,但畢竟乏威懾人。或不畏戰,但頻戰則必治荒,不合深營之計,所以是頗渴能有一大將鎮邊懾眾。舊時還有若乾惠保,但今卻乏良選能與呼吸相同,於我宅內見到了你,能不心動?”
“李顯慶勇不遜我,崔士約亦有驍勇之名,且與之親誼深厚。”
楊忠聞言後便搖頭說道,不知是不認可獨孤信這一說法,還是不認可李泰這一謀計。
“李顯慶原州土著,鄉勢既雄、恩更甚之,短年可共謀事,利大則必見疑。崔士約朝情涉深,亦非鎮人宿將,那小子是不會獨傍一方的。”
獨孤信抬手拍了拍楊忠厚壯的肩膀,又歎息道:“知你勤懇於事,不喜雜情。但有的事情,終究是不可避免。無論那小子是否有此心意,但也給我一個啟發。你遠處荒土、良才閒置,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此番大行台逼婚,我恐是難拒,但若能籍此將你召回內州,也不謂一無所得。”
楊忠聽到這裡,又沉默下來,神情沒有什麼明顯的悲喜又或感動,隻是略顯落寞。
獨孤信仍是自說自話:“赴隴之前,拜辭大行台的時候,我會將諸事敲定下來,你且安待。若得與之共事,你再替我細察,這一番心意,眼下還是不宜輕吐。否則我是結怨了朝廷、台府,也會妨害此子的前程。”
楊忠聞言後便點點頭,悶飲幾杯後才又對獨孤信說道:“末將明日便要起行,不暇留送主公,行途珍重。李伯山事,我記在心裡,若他真有言行不一、輕慢戶中娘子,無論後計如何,也要懇請主公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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