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問臣何計,臣生平之大願,唯望宇內一統、天下止戈,憑此一身誌力捐於大業之中,勿複遺此兵禍於兒孫!臣自知此願實在狂妄放肆、大而無當,故而向來羞於告人,唯是身體力行、踐行此願。”
講到這裡,李泰都激動的語調有些顫抖,應該說大一統是深刻在每一個國人基因深處的價值認知,任何違背這一認知的意識形態灌輸統統都是為了摧毀最基礎的價值認知體係。
當宇文泰聽到李泰這一回答時,神情也不由得愣了一愣,類似的煌煌大言他不是沒有聽說過,甚至自己都快說的磨禿嚕嘴皮了,但卻沒想到李泰在這一時刻以此作答。
但若稍加思忖,宇文泰自覺得李泰前後行徑略顯矛盾的地方在這一解釋下也都可以說得通。
他本以為李泰求婚於獨孤家是貪慕獨孤信在隴右的權勢,但據韓褒所報李泰在抵達隴右後,言行很多都超出了獨孤信在鎮數年的人事格局,而且在破解掉台府偷家的行動、明知雙方極有可能兵戎相見的情況下,仍然製定許多將隴右人事輸入關中的計劃,並且還實實在在的大力推行。
須知韓褒在同李泰談論這些的時候,於謹可還沒有前往隴右並轉達自己一定要將李泰召回的要求呢。
這意味著李泰在規劃這一係列事情的時候,並不是立足於自身的權位和利益出發,而是實實在在要加強隴右與關中的人事交流,化解隴右自立於關中之外的割據態勢。
宇文泰之前想不通的就是這一點,為什麼李泰既要做獨孤信的女婿,而其在隴右的一些行為又是從台府的利益角度出發,若單純的為了自身的權位利益那就實在有點自相矛盾,可若立足於希望天下統一這一宏大視角,那的確是可以解釋。
當然實際上李泰還是因此得利了,因為獨孤信努力為之爭取開府治事的特權,使得隴右這段時期甚至未來一段時間中輸入關中的人事都會向李泰靠攏,也讓李泰並不會徒有其名,而是會在很快時間內成長為一個實權開府。
但這一情況之所以能夠實現,還是在於宇文泰一定要將李泰召回關中,若仍放之隴右,獨孤信自不會再這麼努力為其爭取開府,同時隴右輸入關中的人事也可由台府直接進行消化。
可這樣一來,宇文泰又不得不麵對李泰仍會留在秦州,為獨孤信出謀劃策並製定一係列軍政路線。李泰的治事之能他是清楚的,就算有所澹忘,王德和韓褒被摁在秦州這一耳光還讓他臉上發燙呢。
“李伯山不愧是故琅琊公親信門徒,賀拔公逝前便曾諫我要‘內先協和,順時而動’,所言雖然不及天下止戈這樣宏大,但同樣也是發人深省、感悟良多。前在事者自誤於道聽途說,使我見慚河內公,你本台府故僚,自有疏解誤會的責任,韓侍中亦有傳書告在秦州受你關照,才免於更深責難。”
宇文泰雖未儘信李泰之說,但這番說辭也的確無可挑剔,略作沉吟後他的神情便轉為真摯起來,望著李泰又說道:“所以我更想聽一聽伯山你歸國後願曆何職?雖然眼下內外才力都甚急缺,但若所用能合用者心意,無疑更能人與事洽、事半功倍。”
李泰聽到這話,心中又是暗暗吐槽,這一番拉扯下來,宇文泰雖然不再一副無理取鬨、胡攪蠻纏的口吻,但對他仍未打消疑慮,而是轉為一個正常同下屬勢力不俗的軍頭交流的態度。
畢竟彆的都不考慮,單單他引回那三千多名隴右健兒們,放在哪裡都是一股可觀的勢力。彆說在如今的西魏,哪怕是跑去晉陽投靠老大哥,都能上桌稱金分肉。
“誠如主上所言,臣本台府舊僚,更知蘇尚書所執桉事之重大,絕非輕易可以繼領,臣即便具位代之,竭儘心力恐怕也難履行二三,失職事小、誤國則大,唯敬謝厚愛,實在不敢冒昧擔當。”
李泰講到這裡,又歎息說道:“臣今部下亦淺擁勢力,若說眼下迫切心願,便是領兵暗渡、直擊晉陽,誅除國賊後再奔河北,摧毀偽廷、解救親屬,而後再旋師入關、誇功闕下!”
“哈哈,真是少壯輕狂!賊勢凶頑,豈你區區幾千徒卒可製?若此功業垂手可就,某等先事者勇爭力奪,又怎會留於兒輩壯名?”
雖知李泰是在胡扯,但宇文泰還是忍不住笑起來,隻要能聽到老冤家遭殃,哪怕是吹牛皮他都發自內心的感到快活。
但在笑過之後,他神情又轉為嚴肅起來,望著李泰正色說道:“知你不喜桉牘瑣細,如今更用兵自強,像是更加不願再執刀筆。
若乾惠保所薦,我也認真思考一番,北州胡荒深重,凡所曆任州官能作創建者少,李顯慶也的確是所用非人,事稍見繁恐便難支。而你卻於彼鄉創建頗多,事新不如事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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