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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還沒定……”蔡京拜道:“但,相公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嗯……”趙煦眉頭一揚:“有什麼問題嗎?”
蔡京一楞。
他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照理來說,以他的了解,麵前的這位少年官家在做事的時候,是很討厭下麵的人,為了完成任務而完成任務。
現在……什麼情況?
蔡京有些不解,但他還是按照著自己既定的思路,拜道:“奏知陛下,若依蒲相公的意思,府界諸縣、鎮,恐怕會有些事端……”
趙煦笑了:“卿指的是那三十一個【鎮】吧?”
蔡京俯首拜道:“聖明無過陛下!”
【鎮】這個行政單位,在最初被設立的時候,是純軍事性質的。
這也是其名稱的由來。
說文解字曰:鎮者,博壓也!
周禮則曰:鎮,安也。
所以,在一開始北朝設【鎮】,就是為了鎮壓邊郡不服。
著名的六鎮軍頭們,就是在這個北魏的軍鎮體係裡茁壯成長起來的,並塑造了隨後數百年的政治格局。
入宋之後,鑒於晚唐五代藩鎮割據的教訓。
太祖、太宗,開始重文抑武。
於是【鎮】的軍事功能開始被不斷削弱,發展到現在,【鎮】已經不再被稱為【軍鎮】,而是【市鎮】。
顧名思義,所謂【市鎮】,就是以市場為主的行政單元。
從北朝以來,就威風八麵的【鎮將】,再也雄起不來。
他們的角色,快速的向著一個弱化版的派出所所長轉變。
最多也就能管點偷雞摸狗的治安案件。
【鎮】的最高長官和實際控製者,變成了皇帝委任的監當官。
這些人或是文臣,或是內臣。
他們就是皇帝的白手套,在外麵唯一要做的就是想方設法給皇帝撈錢。
當然,也順便把自己的錢包塞滿。
趙煦看著蔡京,輕聲道:“卿是在擔憂朕嗎?”
蔡京匍匐在地,瑟瑟發抖:“臣不敢!”
趙煦笑了。
還不敢!
他分明就是在害怕。
因為,彆的地方的監當官,可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卒子。
甚至可能是獲罪被貶的罪臣。
得罪這些人,真的無所謂。
但這開封府府界內的監當官,能是阿貓阿狗嗎?
必然不能!
這些地方的監當官,再怎麼樣,也肯定能和朝中某位大人物扯上關係。
甚至直接就是帝、後身邊的某位大貂鐺的親戚!
譬如趙煦身邊的馮景,自顯貴後,他在民間的親戚,也都跟著發達了。
這些人現在還隻是在打著馮景的旗號,在外麵狐假虎威,做些買賣。
但將來肯定會求官的。
這個時候,馮景最方便安排自己親戚的地方,就是去州郡當監當官。
又輕鬆,又有油水,隻要完成趙官家的指標,剩下的幾乎都可以塞自己兜裡麵。
簡直不要太嗨皮!
趙煦讓馮景搬來一條椅子,他坐到椅子上,迎著夏日皇城的陽光,看著蔡京。
“那卿可有辦法,讓府界諸鎮的監當官們,服從朝廷的旨意,真的將‘過稅’廢除?”趙煦靠在椅背上,饒有興致的問著。
蔡京咽了咽口水,拜道:“臣鬥膽……乞陛下下詔,許中司調查諸鎮不法事……”
這就是要用司法監察的力量,去打掉幾個刺頭,然後震懾其他人。
迫使這些人在高壓下服從朝廷,割肉讓利了。
而禦史台的烏鴉們,隻要允許,就會蜂擁而上,將開封府境內的那些監當官們的醜事,統統挖出來!
這些烏鴉,最喜歡也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攻擊權貴。
所以,隻要稍微開個口子,他們就會主動的把事情辦好。
隻是……
這種事情,其實在本質上,是在挖皇帝的牆角!
故而,蔡京說完就匍匐在地:“死罪……死罪……”
趙煦笑了:“好了……好了……朕豈是那種會為了一己私利,而不顧社稷大局的人?”
蔡京根本不敢接趙煦的這個話。
因為他怕回旋鏢。
過去,趙官家們可不止一次,嘴上說什麼【國家社稷之事,朕絕不徇私】一類的話。
然而,一旦真的牽扯到他的親戚們。
那就立刻變臉了。
即使仁廟,那樣好脾氣的君主,隻要有人敢去查楊家、李家的那些爛事。
保證立刻發飆!
至於先帝在位的時候……
想想甘承立吧!
這個先帝派去荊湖北路的內臣,在地方上,逼死、打死、打殘的民夫,數以百計。
但,先帝在的時候,誰敢說他?
直到先帝駕崩,新君即位,禦史台才敢去查他。
這就是大宋!
皇帝的利益,臣子們彆說碰了。
就算是議論一句,都可能是罪過!
趙煦看到蔡京不說話,於是就笑了起來:“行了……行了……也彆叫禦史台出麵了……那太不體麵了!”
“朕這幾日,下些詔書,將府界內的那些礙眼的人,統統調走吧!”
這樣說著,趙煦就扭頭對馮景吩咐:“馮景,告訴石得一,統計好府界內諸鎮裡,與兩宮或者朕有舊之人的名單……”
“然後,讓石得一去告訴這些人……”
“讓他們選,到底是去交州,跟著高遵惠做事,還是到熙河路去,與向、高兩位國親做事……”
說完,趙煦就看向蔡京:“這下子,卿總該不用擔心了吧?”
讓親戚們換個地方去發財。
這就是趙煦想出來的辦法。
這個事情的妙處就在於,既維護了外戚勳貴內臣們的利益——熙河與交州,現在可都是發財的好地方!
一般的衙內就算想去,還未必去得了。
現在,趙煦大赦天下,讓這些家夥有機會去熙河、廣西發光發熱。
隻要他們的腦子還正常,就不可能拒絕。
同時,熙河、交州現在都有著低人權優勢,也都遠離著汴京。
他們就算做了什麼爛事,也影響不到大局。
說不定,他們還能在這些地方,為國建功呢!
畢竟,無論是熙河的棉莊,還是交州的甘蔗園。
都亟需著來自汴京的‘優秀人才’加入!
而這些在開封府諸鎮,擅長壓榨,也擅長敲骨吸髓的衙內們,正好專業對口。
雙贏!
贏麻了都!
蔡京咽了咽口水,拜道:“陛下仁聖,開封府萬民,必生生世世感陛下今日恩典!”
隻是……
他抬起頭,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身前的這位少年天子的神色。
在確認了趙煦,並不是在與他開玩笑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發出了自己的疑問:“臣惶恐……”
“鬥膽昧死乞陛下教誨……”
“嗯哼?”趙煦坐直了身體。
“陛下為何……”蔡京從元豐八年,趙煦親臨開封府視政以來,就一直在趙煦的核心小圈子裡。
所以他很清楚,這位少主,絕非是什麼天真無邪的‘仁聖天子’。
恰恰相反,他做事,很看重收益。
沒有錢賺的事情,他是堅決不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