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希學拿著通政司衙門連夜送來的公文和誥身文書,眼角不知不覺地劃過一滴濁淚。
然後,淚水滴落酒杯,酒入愁腸。
真他娘的苦啊……
孔希學看看右手已經空下來的酒杯,再看看左手拿著的公文和誥身文書,忽然長身而起,摔了酒杯,扔了公文,兩手同時抓住桌子猛地一掀。
“啊!”
“楊癲瘋!”
“安敢如此欺我!”
孔府的管家趕忙拾起公文和誥身文書,望著孔希學勸道:“老爺,息怒,息怒啊,這南京城裡遍地都是錦衣衛,要是……”
沒等管家的話說完,孔希學就一把將管家推開,紅著眼睛叫道:“錦衣衛又能如何!”
“罵他楊癲瘋又能如何!”
“他們這是要逼著老夫與天下所有的官宦鄉賢和讀書人為敵!”
“他們這是要徹底絕了我衍聖公一脈!”
孔希學狀若瘋魔,臉上神色似哭似笑,忽地踉蹌兩步,死死地盯著管家說道:“老夫今天接了這份誥身文書,便是朝廷鷹犬。若敢不接這份文書,便是抗旨不遵。”
“前後無路,左右皆是深壑。”
“求生不得,求死亦不可得。”
“你來告訴老夫,老夫該怎麼辦?”
沒等管家回應,孔希學又哈的笑了一聲,哽咽著罵了一句:“狠,真他娘的狠啊!”
管家看了看幾乎徹底癲狂的孔希學,低聲試探道:“那公爺的意思是?”
孔希學看了看管家,又看了看管家手中的誥身文書,不答反問:“那老夫問你,倘若你家俊哥兒跟他楊癲瘋家的公子哥兒同時陷落賊人之手,你是救你家俊哥兒,還是救他楊癲瘋家的公子哥兒?”
管家覺得孔希學大概是被徹底氣傻了——我家俊哥兒跟楊癲瘋家的公子哥兒同時陷落賊人之手?
且不說人家楊癲瘋家裡還沒有什麼公子哥兒。
就算有,那也是當今皇帝和皇後娘娘的大外孫,太子殿下的大外甥,正兒八經的瀛國公府小公爺。
就衝著楊癲瘋的聖眷,不說他家公子哥兒身邊會有多少錦衣衛隨行保護,起碼也不會缺了照看的人手。
我家俊哥兒不過是區區一個孔府管家之子,究竟是何德何能,竟然跟人家瀛國公府的小公爺廝混到一塊兒,還他娘的同時陷落於賊人之手?
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家俊哥兒倒也算上是出息了!
管家一邊暗自吐槽,一邊試探著說道:“倘若是俊哥兒跟他楊癲瘋家的公子哥兒,那小的自然是要救俊哥兒的。”
孔希學嗯了一聲,隨後又沒好氣的說道:“那不就結了?”
“你要救你家俊哥兒。”
“老夫自然也要救衍聖公府。”
“接了這誥身文書,不過是臭了名聲,縱然被人暗害,也不過是老夫一人。”
“而且老夫死後,家人或許還能落下個好名聲,上位也不可能真就看著衍聖公府絕嗣。”
“可要是不接這誥身文書,滅門之禍就在眼前,上位能容得下楊癲瘋,卻容不下一個膽敢抗旨不遵的衍聖公。”
管家頓時回過味兒來了。
合著你衍聖公再怎麼瘋,再怎麼癲,再怎麼擱府裡罵街,最後也隻能老老實實的去給上位充當鷹犬。
那你說你一直瞎折騰,到底是圖個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