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積雪宛如一層潔白無瑕的絨毯,一直綿延連接到天際,寒風呼嘯而過,將地麵的浮雪卷起,打在人臉上,卻因寒冷麻木而好似隔了層膜般沒那麼生疼。
一個戴著裹臉狼皮帽的烏坎那斯男孩,皮布遮臉的稚氣臉上隻露出雙晶亮的眼睛和張哈著霧氣的小嘴,他小心翼翼地探著身子,雙腳深陷在沒到膝蓋的積雪中,慢慢挪著步子,手中緊握著小牛角弓,那牛角弓因長久揣摩而在寒冷中油亮如結了層薄薄的霜,沒走幾步,男孩突然一動不動立在原地,隨即用儘全身的力氣,咯吱吱地將弓慢慢拉滿,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嗖”響,短箭如閃電般飛射而出。在不遠處的雪地裡,一隻灰色的野兔正在慌亂地逃竄,卻被這支短箭精準地射中,在跳躍撲騰了幾下後,栽倒在雪地裡,身體也洇出鮮紅。
不遠處,正帶著幾個哨兵騎馬路過的潮洛門回過頭,看著這個孤單單在野外的小男孩,忙從遠處深跋涉深雪緩緩走來,在靠近打量片刻後,潮洛門眉頭緊皺,大聲喊道:“快回去,你要掉入雪溝,誰也救不了你。”
男孩聽到潮洛門的呼喊,回頭瞟了眼,不言不語地跨腿在雪地裡邁了幾步,伸手抓住那隻兔子的耳朵,將這個獵物高高舉到空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潮洛門,眼神中透露出絲炫耀和示威。
潮洛門見狀,惱怒地舉起皮鞭佯裝要打,嘴裡嗬斥道:“快滾回去,我射死的敵人,比這兔子身上的毛還多。”
孩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帶著騎兵離開的潮洛門,小手拽著獵物,轉身向遠處的部落營地方向走去,他的身影在茫茫雪地裡顯得如此渺小,卻又如顆隱約可見的釘帽般透著股堅韌。
在白皚皚的高原山坳中,密密麻麻的灰黃牛皮帳篷聚集成一大片,在紛飛的雪花中若隱若現,帳篷上覆蓋著層厚厚的積雪,有些地方的雪被風刮走,露出了牛皮原本的顏色,在這雪白的天地間形成了點點斑駁。
潮洛門騎馬來到座牛皮帳篷前,跳下馬拍了拍腿上的雪,伸手掀開帳簾,熱烘帳篷中濃鬱的奶酒香氣撲麵而來,坐在眾部落頭人中的薩沙?格勒聽到聲響,微微抬頭瞟了眼潮洛門,隨即靠在羊毛毯上,懶洋洋道:“怎麼樣了?”說話間眉宇流露出疲憊。
潮洛門接過彆人遞來的碗奶酒,一飲而儘,喝完後用袖子擦擦嘴道:“他們沒有離開,正在邊派探馬,邊向這裡圍攏。”
薩沙?格勒聽到這話,猛然坐起身,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不停地撚著手指思考良久,問道:“多少人?”話畢語氣中帶著不安,眼睛緊緊地盯著潮洛門。
潮洛門咽了口唾沫,回答道:“我看到的最少有七八萬,而且……有很多曼丁很多先鋒軍戴著黑纓頭盔,那種黑纓很高,和剛開始圍咱們的不一樣。”邊說邊比劃著。
薩沙?格勒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瞪大眼低聲道:“怯奢軍?”說著失神地望著地麵發呆。
潮洛門點點頭道:“對,我們抓到一個被他們裹挾的逃亡族人,他說曼丁人是分兩邊向我們包抄而來,都是什麼怯奢軍打頭。”
“嗬嗬”坐在旁邊的木圖?杜酷兒突然自嘲般笑了起來,大聲慍怒道:“他們這次是鐵了心要追咱們到天邊,看來咱們要完蛋了。”
勃木爾?霍克索扶了扶自己圓滾滾的大肚子站起身,臉色漲紅抱怨道:“我原來就說過,不如和他好好打一場,跑也沒有,你們還說他們兜一圈就回去了,現在可好,咬著不放,而且這天氣,誰不動凍死誰,不如折回去,給他們點顏色。”邊說邊拍拍自己大肚子。
烏珠?扈查眼睛斜睨著勃木爾?霍克索,冷笑道:“你忘了上次差點被開膛了嗎?”
勃木爾?霍克索頓時火冒三丈,反唇相譏道:“那我也沒有被巴薩?墨鬱蒙騙到丟了所有族人,那才叫瞎了眼。”說著轉身死死盯著烏珠?扈查。
薩沙?格勒焦躁地擺手製止鬥嘴的兩人,垂下眼皮,向大帳內幾位部族頭人慢悠悠道:“咱們已經丟了大部分牛羊食物,現在又是大雪連天,曼丁人又死咬著不放,如果突圍不出去,不是被圍剿乾淨,就得凍餓而死。”
聽到這樣的處境,人們開始大聲喧嘩起來。有人抱怨、有人歎氣,帳篷裡彌漫著沮喪之氣。
“我去!”突然,頭人們身後的拉合爾?普瑪站起身來,臉色緊繃,又帶著些不屑。
人們紛紛轉過頭,看著這個牧仁海?普瑪的年輕獨子,頓時都不再作聲,帳篷裡安靜得隻能聽到人們沉重的呼吸聲和外麵的風雪呼嘯。
爾碩?普瑪看著年輕氣盛的拉合爾,忙說道:“你去了也隻能白白搭上族人們性命,陶氏?曼丁兩萬黑纓頭盔的怯奢軍,比他那十幾萬雜騎加起來還厲害,好馬兒要跑場,不能載溝。”
拉合爾?普瑪好似沒聽懂這善意的提醒和警告,臉色通紅暴怒道:“那又怎麼樣?他們占了便宜還不走,死死相逼,大不了來個你死我活,反正也沒有了活路,我就不信趕不走他們。”說著手握刀柄身體側立,怒目打量著眾人,那股子血氣方剛的勁兒展現得淋漓儘致。
獨眼的木圖?杜酷兒站起身,緩緩地掃視著所有頭人首領,那隻精亮獨眼仿佛看穿了一切般嘲弄道:“便宜?咱們這幾年開始徹底挾持商道,無論薩姆城來的鹽商車隊還是想通過雪山隘口去坦霜的其他商隊,甚至曼丁人的商隊,都需要給我們留下蛇尾稅,雖然隻有十之一二,但在他們眼裡,這是塊肥肉,現在搶點東西在他們眼裡根本不是便宜,白皮人和曼丁部族蓄謀已久地聯手,是想徹底將咱們連根拔起。”說著麵露苦澀無奈地喝了口茶。
烏珠?扈查撇著嘴道:“啞巴這話說得有些道理,早些日子波阿力花?敕珊借口關了和咱們的商路,又收縮了鹽道,看來是一個路數,咱們夾在坦霜人、曼丁人、白皮人中間取些脂膏,他們都把咱們當做眼中釘肉中刺,看來這次他們是狼來狐往,想將咱們置於死地。”邊說邊搖頭。
“呼呼!”一陣大風猛地將帳簾吹起,冷風夾著雪花衝進帳篷,好似看到了惡兆般,人們不禁打了個冷戰,後背發涼帳篷裡的火塘也在風中搖曳不定,光影在人們的臉上閃爍,使得每個人的表情都顯得更加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