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冰冷的薩姆城“展翼宮”內,波阿力花?敕珊眼睛發直地盯著滿是倒影的大理石地麵,嘴裡喃喃自語著些醉話。十幾盞水晶吊燈在頭頂投下冷冽的光,將他蒼白的臉切割成無數碎片,倒映在光可鑒人的地麵上,宛如幅支離破碎的王室肖像。空氣中彌漫著陳年葡萄酒的酸腐味,混著廊柱間穿堂風帶來飽含這淡淡鹹味的厚重土腥氣息,勾勒出帝國黃昏的蒼涼。
侍衛泰馬爾垂手站立,盯著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坦霜帝國君主,上前輕聲道,“反賊的軍隊已經到了迷霧山,不過被山地長戟兵擋住了,但邊城那些匪徒也蠢蠢欲動,一直在抬高糧食的價格。”他的聲音像浸透冰水的亞麻布,輕柔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手指無意識地放在胸前,護手處的紅寶石隨呼吸微微顫動,如同君主此刻不穩的脈搏。
“啪!”波阿力花?敕珊突然暴起,猛地將手裡的水晶酒杯摔得粉碎吼道:“錢,給他們錢,翻倍,我的金幣堆積如山.....”酒杯炸裂的脆響驚飛了梁上的鴿子,撲棱棱的振翅聲中的驚慌,與他眼底的瘋狂交相輝映。
“您說什麼堆積如山?”突然有人冷不丁問道。聲音從穹頂陰影處傳來,帶著金屬刮擦般的粗糲。
波阿力花?敕珊詫異地扭過臉,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矮人王索索托已經溜進大殿,並仰頭瞪大眼睛盯著自己。而這個矮人戴著青銅護目鏡,水晶鏡片上還沾著石屑,紅色大胡子編成三條粗辮,辮梢係著的銀鈴隨著動作輕響。他的皮革圍裙上布滿刀斧砍削的痕跡,腰間懸掛的卷尺末端墜著枚金幣——那是伯尼薩幾十年前的流通幣,此刻在燭光下泛著暗沉的光。
侍衛泰馬爾忙回頭嗬斥道:“我不是讓你在外麵等著嗎?”他的靴跟碾碎了片水晶酒杯碴,發出“哢嚓”的脆響,隨即用力向外揮揮手。
“慢著!”坦霜王波阿力花?敕珊也麵露怒色道:“這是誰?”他的皇袍袖口滑落,露出腕間的金鑲玉鐲,那是加冕時母親所賜,如今玉鐲上的裂紋已用金線修補,如同他千瘡百孔的王國。
索索托露出滿嘴金牙,摸著自己紅色大胡子道:“你們不是讓我過來商議加固城牆的事嗎?他們實在等不及了,我那幫好兄弟迫不及待想要找點兒事乾。”他的嗓音帶著卡普矮人特有的甕聲,說話時噴出的白霧在冷空氣中凝成小團,好似他那帶著些傲慢的神色久久不散。
“卡普矮人?”波阿力花?敕珊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頓時瞪大眼站起身,迫不及待道,“你能達到我的要求嗎?將這座城打造的固若金湯。”說著離開身後那白銀樹型王座,向矮人走去,腳步有些急不可耐卻又摻雜著猶豫,而身後王座枝椏間鑲嵌的藍寶石在起身時劃出冷光,如同被困住的星辰。
索索托用腳踩踩毫無縫隙的菱形拚接地麵,又用手指了指富麗堂皇的穹型彩雕頂道:“這都是我們建造的,你那會兒在太陽城,沒親眼目睹那個偉大的建造過程,不過你弟弟波阿力憨可以作見證,不過我聽說他好像已經死了。”他的指尖指著穹頂的鎏金浮雕處,“那裡還有‘索索托在此...是’永恒基石’幾個字,那是我們承建宮殿時留下的標記,以防某些人不認賬拒付尾款...”
聽著這個矮人的絮絮叨叨,麵如死灰的波阿力花?敕珊頓時臉上泛起絲光亮,又狐疑道:“我不要這樣的花裡胡哨的東西,我要薩姆城的城牆比巨石城都高、都厚,讓任何人攻不進來。”他的手指摳進掌心,指甲縫裡還殘留著昨夜簽署處決令時的墨水,此刻在燭光下呈紫黑色,像乾涸的血跡。
“這個簡單,不過可不是越厚越高就越好,而是要分層疊加的,可以有‘馬麵’、‘陷阱夾牆’、‘三層詭門’、‘棱堡’還有就是可以用‘折坡’城牆,有了這些,即使天際戰士來了也得苦思冥想後知難而退!”索索托絮叨著又突然道:“但工期呢?還有我們的費用。”說罷用腳踢撥拉著水晶碎片,選出最大的片揣進圍裙口袋,那是他習慣的“紀念品”收集方式。
“越快越好。”波阿力花?敕珊急促道,“錢不是問題!”說著忙收緩強調,壓製著聲音裡破釜沉舟般的絕望,又強裝威嚴地坐回王座上,但頸間的珍珠項鏈突然斷裂,白色的珠子滾落在地,骨碌碌滾向矮人沾滿泥汙的靴邊。
矮人王索索托眼珠轉轉,背手側臉笑道,“現在人工費用可是很高,伯尼薩、坦霜、沼澤地甚至連那些烏坎納斯流氓都感染了瘟疫,很缺乏苦力,所以我們要提前預付,免得你們賴賬,雖然你們以前很守信用,但保不齊變態。”他的金牙在燭火下泛著貪婪的光,瞳孔裡映著君主慌亂的神情,也仿佛看到了堆積如山的金幣。
波阿力花?敕珊瞪著眼珠,再次快步走下高聳的銀樹王座來到索索托麵前,不再受束縛般彎腰抓著他肩膀道:“隻要真能如你所說,一切都好說。”他的指甲掐進矮人的粗麻襯衫,聞到對方身上混著的鬆脂與汗味,忽然想起童年時在母親部族鐵匠鋪聞到的氣息,那時帝國的城牆似乎尚未出現裂紋。
看著失魂落魄到神情恍惚的波阿力花?敕珊,王室侍衛泰馬爾忙湊近道:“卡普矮子,你們在修造方麵聞名遐邇,但也都是些傳聞,所以最好能名副其實,否則...”他的話尾悄然而逝,好似想要在矮人麵前留下道無形的威脅。
索索托忙用手扯了扯波阿力花?敕珊那繡金圖銀的皇袍,向他使了個眼色道:“當然,咱們到外麵看看,所謂眼見為實。”隨即帶著這個曾經的坦霜國王向外走去。
高大的鎏金大門被緩緩打開,波阿力花?敕珊急忙用手遮著刺眼的陽光,“皇上...王上,王萬...萬萬歲,”參差不齊、又聒噪混亂的喊聲傳來,波阿力花?敕珊眯眼細看,才發現‘展翼宮’前的台階下,杵著數百名扛著鐵釺、鐵錘的卡普矮人。他們的皮圍裙在陽光下呈深褐色,像曬乾的血跡,手中的工具閃著寒光,卻在喊聲中參差不齊地揚起,如同片生鏽的麥田。
波阿力花?敕珊看著這些還沒有自己腰帶高的矮人,眉頭緊皺道:“這就是傳說中三天能挖空一座山的強掘矮人?”鎏金大門投下的光束切割著他的臉,左側臉頰陷在陰影裡,右側顴骨上的紅痣在陽光下泛著血光。遠處城牆傳來石匠鑿刻的“叮叮”聲,與矮人隊伍中偶爾響起的鐵釺撞擊聲,共同編織成一曲荒誕的迎賓曲。
“對!”矮人王索索托自豪地昂起頭,然後走到名矮人身邊,用力捶打他厚實的胸口道:“您看看,這有多強壯!”隨即又擺擺手道:“狄柳德,我累了,你來給王上展示兄弟們多結實耐造!”說完與波阿力花?敕珊並排站在一起,紅色胡子上的銀鈴鐺隨著動作輕晃,映著坦霜王腰間的翡翠玉帶鉤,折射出細碎的光斑。
戴著頂灰布聖誕帽的狄柳德走出隊伍,來到同伴莫斯麵前,學著索索托的樣子猛捶他胸口,並大喊:“看看,這有多結實。”他的手套裂開三道口子,露出的指節上布滿老繭,捶打在莫斯胸口的節奏越來越快,但似乎覺得捶打發出“噗噗”聲不夠響亮,於是開始咬牙切齒用力。而莫斯的護具邊緣鑲著熊齒,那是卡普矮人精英的象征,此刻卻在捶打下歪向一側,露出裡麵補丁摞補丁的粗麻襯衫。
而波阿力花?敕珊卻依舊皺著眉頭,似乎也對那捶打的聲響不夠滿意。
看著索索托嘀咕咒罵的神情,狄柳德慌忙又開始薅住莫斯肩膀,掄起胳膊猛捶他的肚子,但發現矮人王波阿力花?敕珊仍舊表情嚴肅,於是開始對著同伴莫斯猛扇耳光,並大喊:“看看,多結實耐造。”狄柳德的手掌帶著呼呼風聲,“啪”的脆響驚飛了台階上的麻雀,莫斯的鼻血也開始流淌到嘴唇上,卻在滴落前被他迅速舔掉,乾裂的嘴唇上留下一道暗紅的痕跡。
矮人王索索托指著被劈頭蓋臉猛抽的莫斯,轉向波阿力花?敕珊,昂起頭帶著些許自豪般道:“您看,我手下的兄弟多皮實耐造!”他的金牙在陽光下閃著貪婪的光,瞳孔裡映著莫斯腫脹的臉,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移動的磚石。宮殿廊柱上的浮雕神隻俯視著這一切,大理石眼睛空洞無神,與坦霜王的眼神形成了默契的呼應。
片刻之後,疑惑又不解地波阿力花?敕珊瞟了眼身後的侍從泰馬爾,又情不自禁抬手指了指麵前這些荒謬而為的矮人,旋即滿臉苦楚地搖搖頭。他的皇袍下擺掃過台階,繡著星辰大海的錦緞蹭上了莫斯的鼻血,如同帝國版圖上新增的傷痕。遠處傳來鐘樓的報時聲,“當...當......”的鐘聲裡帶著破音,恰似他此刻破碎的希望。
發現波阿力花?敕珊似乎對這樣的展示並不滿意,矮人王索索托緊握拳頭,向狄柳德咬牙切齒道:“你他媽好好給雇主展示下實力,這可是個大活兒!”隨即上前用力踢在狄柳德小腿上,驚得狄柳德帽子上的絨球劇烈晃動著像隻鬆鼠。
狄柳德慌忙又薅住另外一個同伴,向波阿力花?敕珊眨眨眼道:“大王,您看這個,更結實。”說著劈頭蓋臉開始猛抽,而被打的矮人急忙用袖子擦了擦嘴唇又不停用力吸氣,生怕被坦霜王波阿力花?敕珊看到自己的鼻子已經開始淌血。而他袖子上縫著卡普矮人特有的三葉草刺繡,此刻卻被鮮血浸透,變成暗紅色的汙漬卻揮之不去。
同樣錯愕不已的泰馬爾呆愣片刻,張口結舌想要解釋卻又無從下手。
矮人王索索托滿心歡喜,向有些失去耐心的波阿力花?敕珊道:“沒事,挨個給您展示。”他的語氣裡帶著諂媚,卻掩不住眼底的焦急,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皮質錢袋,裡麵裝著前幾日收到的預付金幣,此刻正隨著他的動作發出細碎的“叮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