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虔愛殿議事廳內,重新擦拭過的柚木地板反射著冷冽的光,宛如一麵巨大的冰鏡,映照著穹頂垂下的青銅吊燈殘影。披著銀線繡花裘皮長袍的查理尼二世陷在那把鑲嵌象牙的主教椅裡,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上的荊棘花紋——那些雕刻的尖刺早已被歲月磨得圓潤,卻仍像某種無聲的警告。他眼神空洞地望著拱形彩色玻璃窗,玻璃上繪製的聖像在暮色中泛著暗紫與金紅的光暈,聖母的衣袍如凝固的血河,聖子的光環似將熄的炭火,整個殿宇都浸在一種詭異的靜謐裡。
穿著一襲黑色絲綢長袍的雲芙?考爾輕步走到長長的橡木議事桌前,指尖剛觸及桌麵便猛地縮回——那冰涼瞬間讓她指尖泛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她打了個哆嗦,連忙將胳膊抱在胸前,狐尾披肩的毛尖掃過手腕,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卻驅不散骨髓裡的寒。“你要回巨石城嗎?”她的聲音像被冬霜凍住的溪流,每個字都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在空曠的殿宇裡漾開細碎的回音。
查理尼二世反應遲鈍地回過頭,鬆弛的眼瞼遮住大半厚眼皮,瞳孔在昏暗中縮成針尖,“你說...什麼?”他的呼吸帶著濃重的酒氣,混雜著口腔裡的苦澀藥味,像沼澤裡腐爛的水草,撲麵而來時讓雲芙下意識地側過臉。
雲芙?考爾深深吸了口氣,重新摟緊狐尾披肩,披肩邊緣的白狐尾尖掃過地板,留下細碎的毛絮,如同撒落的星子。“你和我回迪比特吧,等...等我哥回來再去巨石城!”她的聲音裡摻了點懇求,“那裡的塔樓至少比這裡暖和,壁爐裡的火從來不會熄滅。”
查理尼二世慢慢靠進那把寬大的主教椅,椅背的天鵝絨被磨得發亮,露出底下的金線經緯。他緩緩瞪大眼睛,麵無表情的臉像塗了白堊的墓碑,隻有眼珠轉動時才顯出幾分活氣:“你...哥?”
“布雷?考爾!”雲芙?考爾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厚重卻依舊飄逸的裙擺掃過地板,她聲音有些哽咽,眼眶泛起潮紅:“他會回來的,他答應過要保護咱們,你不用擔心...”
“你以為他在這裡就會萬事大吉?”查理尼二世突然哈哈乾笑兩聲,笑聲像生鏽的鐵片在摩擦,刺耳得讓雲芙皺緊眉頭。他死死盯著雲芙?考爾蒼白冷豔的臉,眼角的皺紋裡積著經年的陰翳,像未乾的墨漬:“你為什麼要離我這麼遠?怕我吃了你嗎?”
雲芙?考爾無奈地抬起腳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蓬裙銀邊曳地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她走到主教椅前,打量著查理尼二世頹唐中夾雜著憤怒的臉——鬆弛的皮肉下,青色的血管像蚯蚓般突突跳動,仿佛隨時會衝破皮膚。她緩緩趴在查理尼二世膝蓋上,淚水終於決堤:“列拉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這座殿宇太冷了,冷得像墳墓。”
查理尼二世摸著這個美豔女人涼涼的臉,掌心的老繭擦過她細膩的皮膚,像砂紙蹭過絲綢。他用粗糙的指腹擦拭著上麵的淚滴——那些淚珠在他掌心迅速滑過,留下淺淺的水痕。“你是如此聰明,像你母親當年一樣!”他的聲音突然軟了些,帶著絲不易察覺的悵惘,“但又如此敏感脆弱,難道我會傷害你嗎?”
雲芙?考爾猛地抬頭,望著查理尼二世冷酷的臉,臉上的晶瑩淚水折射著窗外透進的微光。她憤恨地站起身後退幾步,絲綢長袍因動作掀起一角,露出裡麵雪白的襯裙,像雪地裡綻開的花。“是你派人害死了她!”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已久的憤怒,“列拉到死都以為你是個仁慈的君主!你還想借坦霜人之手除掉我哥哥,就像除掉老馮格一樣!”
查理尼二世看著雲芙?考爾怨恨的眼神,像被刺痛的野獸突然失去耐心。他猛地一拍扶手,象牙雕刻的荊棘紋被震得簌簌作響,吼道:“對!你說得對!”他的吼聲在空曠的殿宇裡回蕩,驚飛了窗台上棲息的夜鳥,翅膀撲棱的聲響劃破死寂,“諾茨拉德死了、賽賓?倫尼死了、蒙戈?帕夏死了、鐵格?瓦萊死了、洛鐸?克勞茲死了、潤士?丹死了、老馮格死了、虔世會六人團死了、旁岑?瓦萊也死了、列拉?瓦萊也死了,是我讓他們踏入無底深淵?”他的手指瘋狂地敲擊著扶手,拚命壓抑著聲音咆哮到,“現在波阿力花?敕珊他媽的又要來了,接下來還有誰需要去死?那幫渾身淤泥的沼澤翹奇?還是毛長體臭的狼人頭子?或者...或者是我這個孤家寡人?”他突然抓住自己的喉嚨,臉色漲得發紫,像被扼住的公雞,“冰雪聰明的雲芙,你來推算,接下來是誰要去死?我現在好像被扼住了喉嚨,難以呼吸!你來給我個決斷,到底接下來誰該去死?!”
看著查理尼二世失控暴怒的樣子,雲芙?考爾打了個哆嗦,往後踉蹌地退了兩步,背脊重重撞到冰冷的議事桌邊緣,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她將手緊握舉在胸前,渾身發抖含糊道:“不會...不會這樣的...”說著轉身向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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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媽要去哪?”查理尼二世頓時起身吼道,裘皮長袍從肩頭滑落,露出裡麵繡著家族紋章的絲綢馬甲,金線繡的飛獅在昏暗中閃著慘淡的光。“滾吧!滾回你那臭不可聞的雲霞堡,去陪著那個殘廢爛在那裡!永遠彆再出現在我麵前!”
空蕩蕩的虔世會議事廳回蕩著他的吼聲,像無數隻野獸在穹頂下咆哮。查理尼二世劇烈咳嗽著,彎下腰按住胸口,咳出的血沫濺在潔白的裘皮上。他癱坐在主教椅上,臉色蠟黃如枯葉,呼呼地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當他扭臉看到走進議事廳的人影時,依舊慣性地吼道:“都滾!彆來煩我!”
但麥道夫卻拖著灰色的破舊長袍緩步來到他麵前,衣擺沾滿了旅途的塵土,像蒙著一層霜。他微微彎腰行禮,動作謙卑而沉穩,聲音平靜得像深潭:“父王,可能咱們需要立刻趕回巨石城,沼澤人已經正式反叛。”
查理尼二世無力地扭臉,看清是長子麥道夫那張麵無表情的臉,緊繃的身體驟然鬆弛下來,像被紮破的皮囊。他緩釋地鬆了口氣,聲音嘶啞得像破舊的風箱:“道尼...你能在我身邊真好...”他伸出顫抖的手,抓住麥道夫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窗外的夜色愈發濃重,彩色玻璃窗上的聖像在月光下投下斑駁的光影,將議事廳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角落堆積的卷宗被夜風吹得微微翻動,泛黃的羊皮紙頁上,墨跡早已褪色,卻仍像寫滿了末日的預言。
麥道夫坐到查理尼二世對麵的橡木椅子上,雕花椅腿與光潔的柚木地板摩擦,發出“吱呀”輕響,像一聲疲憊的歎息。他凝視著父親仿佛被一夜寒霜打蔫的臉,鬢角新添的銀絲在燭火下泛著冷冽的霜色,溝壑縱橫的皮膚下,青色血管如老樹盤根:“也許事情沒有那麼糟糕,至少我們還有喘息的餘地,尚有轉圜的可能。”
查理尼二世欣慰地牽了牽嘴角笑笑,讓鬆弛的皮肉上牽出更深的褶皺。他拿起桌上的銀杯一飲而儘,泛黃的酒液順著嘴角淌下,在下巴的褶皺裡積成細小的水窪。他有氣無力地靠向椅背,天鵝絨坐墊發出沉悶的聲響,聲音像被揉皺又展開的羊皮紙:“比我預想的要糟糕百倍。現在選擇的餘地越來越少,就像站在懸崖邊——繼續往前可能一腳踏空墜入深淵,粉身碎骨;可停下腳步,身後的絞索也會立刻收緊,窒息而亡。”他的指尖劃過扶手上的荊棘雕刻,突然用力掐進那些被歲月磨圓的尖刺,指腹被硌得發紅,“我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做出犧牲,每一次抉擇都像在剜自己的肉,血流不止卻看不到儘頭。”
麥道夫習慣性地雙手拄著手杖,黝黑的彎曲木杖在燭光下閃著冷光,鬃毛的紋路裡積著薄薄一層灰塵。他眨眨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目光裡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像浸在冰水裡的石頭:“本來這就是一場浴火重生的抉擇,而脫胎換骨總要經曆莫大的痛苦,就像鳳凰涅盤前總要在烈火中燒儘舊羽,痛楚之後方能展翅九霄。”
查理尼二世深深鬆了口氣,胸腔的起伏漸漸平緩,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椅背上的金線刺繡在他肩頭投下細碎的光斑。他釋然道:“果然遊學四方讓你見識長遠,比我這個困在宮廷裡的老頭子看得透徹。你現在有什麼建議嗎?儘管說來。”
麥道夫自信地點點頭,指尖在杖身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輕響,像在叩問命運的門扉:“首先,我們必須繼續做出犧牲。波阿力花?敕珊黃金軍傾巢而出跨過庫普蘭河,想要乘虛而入,但他需要麵對布雷?考爾帶領的帝國主力,所以在這個時候不能有絲毫猶豫,要將布雷爵士的潛力完全釋放出來,當然,他不僅要麵對猶如困獸的波阿力花?敕珊黃金軍——那些身披金甲的士兵可是能以一當十的精銳,更要提防暗處的烏坎那斯人。”他頓了頓,眼神驟然銳利如鷹隼,“那些草原狼最擅長坐山觀虎鬥,他們正等著布雷?考爾因征討波阿力花而精疲力竭,便會像餓狼撲食般全殲咱們的主力,順勢占據薩姆城和鹽山這兩塊肥肉。而緊接著,烏匪就能長驅直入,像蝗蟲過境般掃蕩整個伯尼薩帝國。”
查理尼二世壓抑著急促的呼吸,胸口劇烈起伏,像風箱般抽拉,燭火在他漲紅的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將皺紋裡的焦慮照得無所遁形:“繼續說!”
麥道夫撇撇嘴,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像冰麵裂開的細縫:“弗林錫之行本來隻是需要鏟除掉老馮格,或者說隱藏在他背後、以奈木為首的六人團。但潤士?丹早有準備,那隻老狐狸勾結烏坎那斯人入關,一舉全殲了咱們的三千精銳武裝修士騎兵。”他的聲音沉了下去,像墜入深潭,“這些武裝修士不僅是騎兵,更是中低層薩寧派的骨乾,是教會紮根在土地裡的根須。所以這次損失,相當於折損了可以迅速整合起來的三萬教民騎兵——因為‘六人團’裡僅剩的大修士溫頓斯特即便馬上接替虔世會主教一職,沒有這些骨乾,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樹立威信和號召力,就像沒有枝乾的樹,結不出果實。咱們目前損失的教會軍事力量,可能占預期軍力的百分之六十,這幾乎是斷了一條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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