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濃墨般潑灑在曠野,將大穀倉驛站裹進深沉的靜謐裡。驛站後側那間異常寬敞的公共餐廳,成了這片黑暗中唯一的暖源——門窗縫隙透出的紅色燭光,像巧手繡娘在黑絲絨上縫綴的亮色絲線,暈染出朦朧的光暈。屋內,碗盤碰撞的“叮當”聲、人們大口吞咽粥品的“呼嚕”聲、偶爾爆發的爽朗笑聲交織成鮮活的市井交響,熱氣騰騰的熏肉香氣混著燕麥的醇厚、黑麥麵包的麥香,從門縫裡鑽出來,與外麵裹挾著乾草氣息的微涼夜風撞個滿懷,在驛站周圍的空地上彌漫開來。遠處的樹林裡,偶爾傳來幾聲夜梟的“咕咕”啼鳴,更襯得這穀倉內的煙火氣格外珍貴。
公共餐廳裡,幾張粗糙的原木餐桌被擦拭得泛著溫潤的淺褐光澤,桌角的木紋裡還嵌著經年累月的飯粒與酒漬,透著幾分生活的粗糲。滿臉傷痕的布雷?考爾臉頰深可見骨的刀疤尚未完全愈合,交錯傷口的肉茬口外翻著盤踞在顴骨上。他垂著眼,正低頭往嘴裡扒拉著陶碗裡的熏肉燕麥粥——粥麵浮著一層厚厚的油花,切得細碎的熏肉泛著誘人的焦香,飽滿的燕麥顆粒吸足了肉汁,每一勺都冒著騰起的熱氣,模糊了他眉宇間的疲憊。“兄弟們都安排妥當了?”他的聲音帶著剛從戰場上下來的沙啞,像砂紙輕輕摩擦木頭,目光緩緩掃過桌旁神色各異的幾人,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陶碗邊緣的缺口。
“放心吧老大!”花花老托大大咧咧地應著,一隻腳踩在木凳上,褲腿上還沾著戰場上的乾巴血漬,褐色的汙漬在粗布褲子上暈出不規則的斑塊。他叼著一根細木簽,慢悠悠地剔著牙,嘴角還沾著點肉渣,說話時木簽在嘴裡晃悠,花白的長發在兩旁晃蕩著:“弟兄們吃的跟咱們一模一樣,都是熏肉粥配黑麥麵包,我特意讓夥房給傷號多加了塊乾酪——就是上次從坦霜人那兒繳獲的那種!”他頓了頓,又拍了拍胸脯,“睡覺是安頓在旁邊的穀倉裡,鋪了兩層乾草,還燒了個小火塘,暖和得很!”
布雷?考爾點點頭,陶碗被他刮得“滋滋”響,最後一口粥也見了底。他放下木勺,勺底與碗底碰撞發出清脆的“當”聲,又抬眼問道:“給各地領主傳信的事,有回音了嗎?”語氣裡帶著幾分焦躁與不安。
坐在右側的霍亨?巴赫像被針紮了似的,立刻挺直身子,搶在其他人之前回話,語氣裡滿是刻意的討好:“有了有了!傳令兵剛從外麵策馬回來,馬都快累癱了!”他往前湊了湊,椅子腿在地麵摩擦發出“吱呀”的輕響,聲音壓低卻難掩興奮,“他們說,各地領主一聽說您在鷹喙山戰場上,單槍匹馬衝陣、鐵頭撞開黃金軍方陣的彪悍手段,全都炸了鍋!現在不管是坎帕尼、天鵝堡、奎托姆、特克斯洛的領主,還是我們小奧古斯塔的家族勢力,不管他們的大領主是戰死了還是躲著不出,也不管原本是效忠瓦萊家還是丹家族,都在連夜集結騎兵,說是要趕來跟您彙合!”他手指在桌沿輕輕敲擊,節奏急促,像是在強調自己的功勞:“迪比特那邊,我照著您的命令,讓他們原地堅守,加固城牆和戰壕,防止烏匪偷襲;隻有弗林錫那邊沒動靜,不過探子說,他們也不是真心投靠烏匪,就是典型的牆頭草,而是半推半就、互相牽製,就像牆頭草,主要也是因為潤士?丹死了,群龍無首!”說著,霍亨?巴赫又探身向布雷?考爾湊近,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邀功的意味:“而且我還私下把我們巴赫家的‘百人團’給召來了,個個都是能開硬弓、斬重甲的好手,可能都不亞於我!全部聽您指派。”說完,他心滿意足地昂起臉,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布雷?考爾,就像等著主人誇獎的獵犬。
布雷?考爾拿起桌上的粗麻布擦了擦嘴,粗糙的麻布纖維蹭過嘴角的胡茬,帶著輕微的刺癢。他腆了腆肚子,靠進那把特製的寬大木椅裡——椅子是用整塊橡木打造的,扶手處被常年摩挲得光滑如玉,還刻著簡單的藤蔓花紋,是他從舊戰場繳獲的戰利品。渾身肌肉放鬆的瞬間,他輕輕歎了口氣,可眉頭卻又緊緊皺起,像是被無形的重擔壓著,自言自語道:“那個‘炸毛’斥不台,比我想得還難纏。原以為他就是個隻會劫掠的烏匪頭子...”
餐桌上的幾人互相看了看,眼神裡都帶著幾分凝重。坐在角落的“海狸維瑟”率先打破沉默,他臉上帶著憨厚的笑,手指無意識地搓著衣角,“老大,前幾天他們見識了您的厲害,肯定不敢輕易越過長牆來送死!”他頓了頓,又湊上前小聲道,“要是換了我就去薩姆城搶掠,就會去薩姆城搶掠——我聽以前跟過他的逃兵說,他把從各地搶來的財寶、糧食和武器,都藏在薩姆城的地窖裡,那地窖大得能裝下整個軍團!”
布雷?考爾撓了撓頭,指腹蹭過頭發裡還沒清理乾淨的草屑和泥土。他又摸了摸滿是硬茬的下巴,陷入思索,指尖不小心觸碰到臉頰上外翻的傷口時,他忍不住“呲呲”吸了口冷氣,傷口的刺痛像針一樣紮進皮膚,也讓他瞬間清醒:“打仗最可怕的不是麵對麵硬拚——咱們弟兄不怕死,跟他們拚刀槍也未必會輸。但就怕敵人神出鬼沒,趁咱們不注意搞偷襲,因為咱們得兄弟們也夠滑頭。”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而那個斥不台應該知道咱們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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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亨?巴赫眨了眨眼,趴在桌上,胳膊撐著桌麵,手指還在無意識地撚著麵包屑,聲音越發討好:“老大,我派出的快馬探子還沒回來,他們都是常年在草原上跑的老手,追蹤本事一流,肯定能找到烏匪的蹤跡。依我看,烏匪說不定真去了薩姆城——畢竟那裡財寶堆積如山的誘惑,可不是誰都能忍住不動心的!”
“快馬探子?”花花老托突然嗤笑一聲,語氣裡滿是揶揄,像一盆冷水澆在霍亨?巴赫頭上,“你用三袋小麥收買的那些烏坎那斯人?”他放下木簽,雙手抱胸,眼神裡帶著毫不掩飾的不屑,“依我看,他們說不定本來就是那個斥不台的人,拿了你的好處,卻在跟你玩心眼兒——畢竟他們和烏匪是同類,哪會真心幫你這個外人?再說了,你們巴赫家以前對領地的烏坎那斯居民,也沒多厚道吧?搶他們的牛羊,征他們的徭役,現在倒想讓他們給你賣命?”
霍亨?巴赫臉色一沉,仰起那寬大的下頜,緊盯著花花老托,嘴角勾起抹陰惻惻的壞笑:“我相信他們的忠誠!因為我派了手下跟在他們背後,他們要是敢耍花樣,可能就不必要在這世間受罪了!”他頓了頓,抬起手強調般點指著道,“而且有時候...同類才更危險!”
布雷?考爾抬手打斷兩人的鬥嘴,手掌重重按在桌麵上,力道之大讓木桌都微微震動,碗盤發出“叮當”的碰撞聲。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投下長長的陰影,幾乎籠罩了整個餐桌,眼神銳利如刀,掃過桌前的十幾名軍團長:“鷹喙山之役隻是個開始,波阿力花?敕珊本來就是強弩之末,擊垮他不算什麼。”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凝重,“真正棘手的,是那個烏坎那斯小子.”
“我也發現了!”霍亨?巴赫立刻接話,語氣裡沒了之前的討好,多了幾分憂慮,“當時在鷹喙山戰場上,烏匪們好幾次躍躍欲試想參戰,都是那個斥不台製止了!”他回憶著戰場上的場景,手指在空中比劃著西北方向,“按我跟烏坎那斯人打交道的經驗,這個斥不台對咱們的興趣,比對坦霜人還重,總感覺他想找機會徹底擊潰咱們,隻不過當時沒有機會,所以如果他們現在沒去薩姆城劫掠,那就可能是有更大的目標!”
夜色漸深,大穀倉驛站的公共餐廳裡,燭火跳動如躍動的星辰,將布雷?考爾的側臉映得泛紅。暖黃的光流在他臉頰那道深褐色刀疤上,竟讓猙獰的傷口多了幾分柔和的輪廓。他掃過霍亨?巴赫那張寫滿邀功神色的臉,無奈地揚了揚眉毛,指節輕輕叩在原木桌麵上,發出“篤篤”輕響,像在敲醒在場人的注意力:“對,霍亨爵士說到了點子上。這些烏坎那斯人的目標從來不是薩姆城的金銀,而是咱們這支剛經曆過血戰的隊伍——他們就像潛伏在暗處的狼群,不會離開咱們的視線,隻會在周邊的樹林、溝壑裡徘徊,用最耐心的姿態,等著咱們露出鬆懈的破綻,隨時撲上來撕咬。”他頓了頓,伸手拿起桌邊的陶碗,往碗裡倒了半杯麥酒。微黃色的酒液在燭光下泛著瑩潤的微光,酒液晃動時,還能看到細小的酒花在碗底打轉。“不過這個斥不台,倒是犯了貪多的毛病。”布雷?考爾的指尖摩挲著碗沿,眼神裡閃過一絲銳利,“他本應該在鷹喙山戰役後,趁咱們弟兄疲憊、糧草未補時動手,可能他想以很小的代價擊潰咱們而不是鏖戰,所以他失去了一個大好時機,但咱們也麵臨巨大的考驗...”話音陡然一轉,他將陶碗重重放在桌上,酒液濺起細小的水花,“但咱們絕不能因此放鬆——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考驗。所有領主必須放下私怨,團結一致,跟他們耗下去,直到他們的耐心被磨光,主動露出破綻。”
“等他們發現根本找不到偷襲的機會,說不定就會知難而退了!”一個年輕的聲音突然從餐桌側方響起,打破了凝重的氛圍。說話的是個身材敦實的年輕人,褐發垂落遮住半額,發梢還沾著些許乾草碎屑,說罷向眾人微笑行禮,露出一口稠密的白牙。他靠在木椅上,雙手交疊放在腹前,手指無意識地撚著粗布禮服的衣角,語氣裡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樂觀。燭光落在他尚未褪去青澀的臉上,映出兩抹淺淺的紅暈。
“不可能!”另一個聲音立刻反駁,語氣冷如冰碴還夾雜著些許不屑。說話的年輕人臉色蒼白,臉頰微微內凹,眼窩深邃,眼神卻異常銳利,他坐姿挺拔,雙手按在膝上,黑色皮甲的甲片隨著呼吸輕輕起伏:“他們的目標從來不是劫掠,而是占領!先是盯著巨石城——想先擊潰咱們,再殺到巨石城與沼澤人彙合,形成夾擊之勢;然後回頭橫掃劫掠特克斯洛、坎帕尼的城鎮,掠奪糧草補充實力;最後再拿下孤立無援的薩姆城、鹽山和弗林錫。等這些戰略要地全被他們掌控,伯尼薩人就徹底失去了立足的空間,隻能淪為他們的奴隸!”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令人心驚的冷靜,仿佛已經將烏坎那斯人的全盤計劃攤開在眾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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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考爾望著這兩張陌生的臉,眉頭微微挑起,嘴角撇了撇,語氣帶著幾分疑惑:“恕我直言,二位是哪家的子弟?”他在心中快速翻閱記憶——坎帕尼的侖尼家族、特克斯洛的克勞茲家族,甚至小奧古斯塔的旁支貴族,他幾乎都有印象,可這兩個年輕人,卻從未在領主集會中見過。
身材敦實的年輕人立刻起身,動作略顯拘謹卻不失禮儀,雙手交疊放在胸前微微躬身:“我是安克緹?侖尼,賽賓?侖尼爵士的次子,安榮?侖尼的弟弟。”說完,他側身指了指身邊臉色陰冷的年輕人,聲音壓低了幾分,“這位是洛鐸?克勞茲爵士的養子,攸丘?克勞茲,也是烏度?克勞茲的兄長。”
布雷?考爾的目光在兩人身上緩緩掃過——安克緹穿著一身深藍色粗布禮服,領口繡著侖尼家族標誌性的銀色橡樹紋章,布料雖不華貴,卻漿洗得乾淨平整;攸丘則裹著一身啞光黑色皮甲,腰間掛著一把短劍,劍柄上纏著磨損的深色皮革,他的眼神始終低垂,落在桌麵的木紋上,像在掩飾什麼難以言說的情緒。布雷?考爾稍作思索,眉頭微微皺起,語氣多了幾分鄭重:“後生可畏啊。你們的分析很有道理,烏坎那斯人大概率就是這麼打算的,咱們絕不能掉以輕心,更不能給他們逐個擊破的機會!”
霍亨?巴赫見布雷?考爾神色猶豫,忙從椅子上站起來,身體微微前傾,聲音裡帶著幾分刻意的提醒,眼神還故意瞟向攸丘?克勞茲:“老大,您有所不知——安克緹?侖尼其實是賽賓爵士送到克勞茲家的質子,並非侖尼家族的正統繼承人;至於攸丘?克勞茲,也不是什麼養子,而是洛鐸爵士的私生子。不過這兩個年輕人倒是走得很近,大概是因為都在家族裡被邊緣化,同病相憐,才成了惺惺相惜的死黨。”他說這話時,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像在故意揭兩人的傷疤。
攸丘?克勞茲的臉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隨即恢複平靜,像尊僵硬的大理石雕塑般一動不動。隻有垂在身側的手指悄悄攥緊,指節泛出青白,黑色皮甲的袖口被攥得發皺。安克緹?侖尼見狀,忙再次站起身,語氣誠懇地打圓場:“雖然我是以質子的身份留在坎帕尼,但這麼多年來,攸丘待我如親兄弟,從未因身份輕視我。而且伯尼薩帝國的所有領主,本就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我們都在為王室效力,為守護伯尼薩的土地而戰,不是嗎?”他說這話時,眼神掃過在場眾人,試圖緩和尷尬的氣氛。
“果然是繼承了丹家族的圓滑血脈,說話滴水不漏。”霍亨?巴赫嘖嘖兩聲,語氣裡滿是譏諷,眼神像審視貨物般掃過安克緹,“一邊拉攏昔日仇敵的私生子,一邊暗戳戳地強調‘為王室效力’,這是想借著共同禦敵的由頭悄挖牆角”
安克緹?侖尼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像結了冰的湖麵;攸丘?克勞茲則緩緩抬起頭,眼底的寒意幾乎要溢出來,右手悄悄按在了劍柄上。霍亨?巴赫卻毫不在意,反而仰起臉,寬大的下巴微微抬起,語氣越發囂張:“怎麼?兩個私生子,難道對我霍亨大爺有意見?還是說,被我戳中了痛處,想動手試試?”
“各位!”就在劍拔弩張之際,桌子儘頭突然響起一個清亮的聲音,像清泉澆滅了即將燃起的怒火。說話的年輕人站起身,穿著一身銀灰色軟甲,甲片上還沾著些許戰場的塵土與暗紅血漬,臉頰上帶著冬日裡常見的紅皸,卻難掩眉宇間的英氣。他雙手按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語氣帶著幾分急切:“我叫維托姆?帕夏,是帕夏家族的領軍代表。眼下大敵當前,咱們最該做的是放下私怨、團結一致,共同對抗烏坎那斯人的入侵,沒必要為這些口舌之爭浪費時間,更不能讓敵人有可乘之機!”
霍亨?巴赫打量著維托姆?帕夏,眼神裡閃過絲了然,隨即攤開雙手,故作輕鬆地笑笑道:“哦,這不是伯納的玩伴嗎?果然還是帕夏家的人就是厚道,實打實地宅心仁厚。”他的語氣裡帶著幾分調侃與誇讚,卻沒再繼續挑釁。
“當然要團結,不像某些人。”安克緹?侖尼立刻接過話頭,嬉笑間直戳霍亨?巴赫道:“吃著彆人家的糧食,卻暗地裡教唆下屬改道溪流、挪動界碑,偷偷侵占周邊農戶的麥田!”
燭火在夜風裡輕輕搖曳,將霍亨?巴赫臉上的慌張照得無所遁形——那絲慌亂像被戳破的氣泡,飛快掠過他的眼底,又被強行壓下。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雙手死死按在原木桌麵上,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連聲音都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小鬼,你可彆血口噴人!侵占領地那是我祖父坎培?巴赫當年的舊事,跟我霍亨?巴赫沒半分錢關係!”他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喉結滾動了一下,又補充道,“我現在就可以做主,把芒勒溪周圍所有土地贈予布雷?考爾爵士,以此證明我的清白,絕無半分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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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克緹?侖尼冷笑一聲,深藍色的粗布禮服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領口的銀色橡樹紋章格外醒目。他緩緩站起身,眼神銳利如出鞘的長刀,直刺霍亨?巴赫:“芒勒溪本來就是大穀倉驛站的固有地盤,從查理尼一世時期就登記在大穀倉名下。你這哪裡是‘贈予’,分明是物歸原主,不過是把占了多年的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還回來罷了!”
霍亨?巴赫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他將手掌重重壓在木桌上,指甲幾乎要嵌進木紋裡,咬牙切齒道:“屁孩,滿嘴胡說八道是要受割舌刑的!你知道汙蔑貴族的下場嗎?”
“按伯尼薩律法,侵占他人領地者,更該被絞死!”安克緹?侖尼寸步不讓,針鋒相對,臉上依舊掛著笑容,語氣卻異常堅決冰冷道,“說不定,絞刑架現在就可以架在門外那棵板栗樹上,省得再費力氣找木料!”
看著兩人劍拔弩張、隨時要拔劍相向的模樣,布雷?考爾無奈地歎了口氣,胸腔裡的疲憊像潮水般湧來。他有些泄氣地坐回寬大的橡木椅裡,指節輕輕敲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聲響,像在敲醒沉浸在爭執裡的兩人:“好了,都彆吵了。芒勒溪的地盤,是我當年主動提出送給巴赫家的。隻不過坎培?巴赫當時覺得受之有愧,沒有接受。後來涼稷穀的領主盧恩趁機占據了那塊地,又把它分給了他的幺子。不過最後落到霍亨家手裡,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樁心事——畢竟,我還欠巴赫家一個人情。對了,門外那棵不是板栗樹,你們認錯了。”
坐在旁邊的花花老托揉了揉布滿胡茬的臉,粗糙的掌心蹭過臉頰,留下幾道淺淺的印子。他拿起桌上的錫酒杯晃了晃,琥珀色的麥酒在杯中打轉,發出“嘩啦”的輕響,酒花在杯壁上留下細密的痕跡:“我可以作證!當年老大就是用那塊地,從盧恩手裡換回了我們十幾條好漢的命,我就是其中一個!”他喝了口酒,辛辣的麥酒滑過喉嚨,又補充道,“還有,門外那棵確實不是板栗樹,而是棵老橡樹!”
“我聽說過這件事!”安克緹?侖尼望向花花老托,眼神裡帶著幾分好奇,像在探究一段塵封的秘聞,“你們該不會就是當年在巴索爾山一帶活動的尼巽團夥吧?我父親的卷宗裡提過,那夥劫匪當年鬨得沸沸揚揚。”
花花老托聞言,立刻坐直了身子,冷冷瞟了眼安克緹?侖尼,語氣裡滿是被冒犯的不滿道:“我們是‘盲溪十二俠’!正兒八經講規矩的!正常來說,尼巽那夥人隻能算我們的‘上線’,而且跟我們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他說著,又喝了口酒,胸腔微微挺起,語氣裡滿是自豪,仿佛“盲溪十二俠”是多麼榮耀的稱號。
“還不都一樣?”安克緹?侖尼露出那口稠密的小白牙,笑容裡帶著幾分調侃,像在逗弄一隻炸毛的小動物,“在當時的領主們眼裡,你們都是臭名昭著的劫匪,不過是搶多搶少、殺沒殺人的區彆罷了!”
花花老托毫不在意地靠在椅子上,乾脆將沾滿泥點的長筒靴搭在餐桌上,靴底的褐色汙漬在原木桌麵上留下幾個醜陋的黑印。他晃了晃腳上咯吱作響的靴子,靴筒上的破洞露出裡麵灰色的粗布襪子:“不不不,你可彆搞混了!尼巽他們是正兒八經窮到掉渣的土匪,而且心狠手辣,搶完商隊還喜歡滅口,連老人小孩都不放過;我們‘盲溪十二俠’不一樣,大部分情況下隻求財,隻要對方乖乖把錢財交出來,不反抗、不喊救兵,我們很少傷人,更不會濫殺無辜。”
霍亨?巴赫頓時來了興趣,身體向前傾了傾,椅子腿在地麵摩擦發出“吱呀”的輕響,像老舊的木門在風中晃動。他眼神發亮,像聽到了新奇的故事:“這事我倒是聽說過!我小時候在巨石城教化院的時候,就聽他們提過巴索爾山的劫匪。可惜當時沒能親眼見識,錯過了熱鬨。我祖父不是說,早就把你們這些劫匪都吊死在巴索爾山的歪脖子樹上了嗎?而且還拿那些人頭向查理尼二世邀功,隻不過宮廷卷宗裡沒提什麼‘盲溪十二俠’!”
花花老托抿了抿嘴,粗糙的嘴唇蹭過乾裂的皮膚,泛起一陣刺痛。在布雷·考爾的瞪視下收回晃動的長筒靴,坐直身子好似要長篇大論講故事般道:“當然不會提!因為巴索爾山是克勞茲家族的屬地,你祖父可不想得罪克勞茲家,畢竟當時你們巴赫家還需要克勞茲家的支持。而且那件事,壓根不是你們巴赫家族親自動的手——其實是你祖父和盧恩?巴赫的土地之爭鬨出來的齷齪事。”他頓了頓,眼神飄向餐廳角落的陰影,像是在回憶二十年前巴索爾山的硝煙。“當時是盧恩?巴赫在庇護我們,給我們提供糧食和藏身之所。你祖父想利用這件事牽扯盧恩下水,就設了個陰謀——故意泄露我們的行蹤給尼巽,又告訴尼巽我們搶了批黃金,挑撥我們和尼巽那夥人火並。最後你們巴赫家坐收漁利,看著我們兩敗俱傷。後來這事機緣巧合發生在了大穀倉的地界,鐵錘老大——也就是布雷爵士,他在巡查時撞見了奄奄一息的我們。”花花老托的語氣軟了下來,眼神裡多了幾分感激,“他覺得我們雖然是劫匪,卻有幾分義氣,不是十惡不赦之徒,就提出收編我們。作為交換,他把芒勒溪的地盤給了你們巴赫家,換回了我們十幾條漢子的命。當然,這一切的根源,還是盧恩?巴赫想借著這件事,給他突然降生的老幺爭取更多的家族利益。”花花老托喝了口酒,將剩下的話一口氣說完道:“所以你們巴赫家族最後把剿滅尼巽匪幫的功勞全算在自己頭上,還悄悄把‘縱容劫匪’的黑鍋扣到了克勞茲家族頭上,還他遭到查理尼二世訓斥。事情的經過,就是這麼簡單,沒什麼複雜的陰謀,不過是貴族們為了利益互相算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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