籮筐背簍裡的男孩突然出聲,清脆的嗓音裡裹著幾分戲謔:“他們是能打得過你的人,比弗林錫那些隻會耍嘴皮子的領主厲害多了!”
耕田男人往後退了兩步,握著長劍的手悄然收緊,他目光死死鎖著赫斯,腦海中模糊的記憶碎片如碎鏡般漸漸拚湊:“你是……我好像在達克森林見過你?就是那個差點被毒雨燒死的家夥,對不對?”
赫斯緩緩將洛茲短劍收入後腰劍鞘,語氣平和得像雪雨河的流水,向耕田男人解釋道:“阿契琉斯,我不是你的敵人,也不想打擾你現在的生活,隻是恰好路過這片麥田,沒想到會遇到你。”
阿契琉斯上下打量著赫斯與阿基裡塔斯,眉頭微挑,眼神裡滿是懷疑:“你們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不對……你們認錯人了!我隻是個普通農夫,不是你們說的那個阿契琉斯!”他刻意避開赫斯的目光,下頜線繃得筆直,顯然在刻意隱瞞身份——仿佛隻要不承認,就能徹底擺脫過去的影子。
籮筐背簍裡的小弗拉修斯又一次拆台,扯著嗓子大聲嘲諷道:“彆裝了!你的惡名早就傳遍了天下,誰不知道你是迷霧山出來的匪徒,殺人如麻的惡魔!當年在邊城,你可是搶了不少過路商販的錢,連他藏在鞋底的銀幣都不放過!”
阿契琉斯眉頭擰成疙瘩,詫異地瞪了眼籮筐裡的小弗拉修斯,眼神裡滿是警告——他沒想到這個孩子會這麼不給自己留麵子,專挑最不堪的過往說。隨後又看向赫斯平靜的臉,那雙眼睛裡沒有敵意,隻有坦然。阿契琉斯似乎鬆了口氣,向身後那座石牆茅草屋指了指,語氣緩和了些道:“如果你們真的沒有惡意,可以到我家裡吃點東西,歇歇腳。但記住剛才這孩子的話——我脾氣不好,彆惹我。”說罷背起那個帶遮陽棚的籮筐背簍,光腳踩在濕潤的泥土路上,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
赫斯與阿基裡塔斯牽著馬跟在他身後,黑斑棕馬好奇地甩著尾巴,馬鬃掃過路邊的狗尾草,不時低頭啃食幾株鮮嫩的青草。籮筐背簍裡的小弗拉修斯悄悄探出頭,小手扒著背簍邊緣,壓低聲音向赫斯絮叨:“你彆信他的話!這個茅草屋根本不是他的!阿契琉斯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匪徒,非常凶殘,殺人不眨眼,以前還綁架過我,逼我爹拿錢贖人,是個十足的惡棍!”
阿契琉斯突然回頭,眼神裡藏著淡淡的恐嚇:“小弗,彆在背後說人壞話!雖然你腦子偶爾會出問題,但這次說的倒是實話——我以前確實不是什麼好人。”他的語氣半真半假,像蒙著一層霧,讓人猜不透到底是坦然還是嘲諷。
三人剛走到茅草屋前,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滿臉雀斑、身材高大壯實的女人走了出來。她穿著灰布圍裙,圍裙上沾著麵粉,手裡還拿著塊揉麵的木板,看到阿契琉斯身後的赫斯與阿基裡塔斯,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堆起熱情的笑:“快進屋坐!外麵風大,吹得人骨頭疼,我剛燉好了肉,正好一起吃!”
眾人跟著她走進屋,屋內空間不大,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柴火味。隻有一張粗糙的木桌和幾把缺了腿的椅子,椅子腿下還墊著石頭找平。女人在僅有個小窗口的茅草屋內點上盞油燈——昏黃的燈光像一團暖霧,照亮了屋內的角落,牆上掛著些風乾的草藥和幾張野兔皮,野兔皮的毛被打理得很順,看得出主人很愛惜。女人用圍裙擦了擦手,笑著道:“稍等,飯菜馬上就好!我去把燉肉端過來,再拿幾個剛烤的麥餅。”
被阿契琉斯抱起來放在椅子上的小弗拉修斯,偷偷瞟了眼那個女人的背影,小聲嘟囔:“肯定又是土豆燉山羊肉,要麼就是豬皮野菜芋頭,她就隻會做這些沒營養的東西,連點新鮮的蔬菜都沒有!”
“小弗,你又錯了!”胖胖的女人端著一個黑陶盆走出來,陶盆邊緣還冒著熱氣,她瞪了眼孩子,又將手在麻布裙上擦了擦,語氣帶著幾分得意,“這次是燒野兔和燉斑鳩,裡麵還加了我早上剛抓的鵪鶉和豬油,用雪雨河的水燉了兩個時辰,鮮得很!”
濃鬱的肉香瞬間彌漫在小屋裡,帶著山野的鮮氣,勾得人胃裡直冒酸水。阿契琉斯早已穿好了馬靴,靴筒上還沾著泥土,此刻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像看到獵物的鷹,之前的陰鬱一掃而空。他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搓了搓手興奮道:“真不錯!斑鳩可是最美味的野味,肉質嫩得能掐出水,就連那些住在城堡裡的王公貴族,也未必能經常嘗到!這味道,簡直比邊城最有名的油渣蠶豆飯還美味!”
小弗拉修斯卻毫不留情地嗆聲道:“那是你沒見過世麵!王室餐桌上的殘羹剩飯,都比你這粗茶淡飯精致,更彆說真正的皇家盛宴了——我爹說過,皇家宴會上有烤天鵝、燉鹿腿,還有撒了金箔的蛋糕!”
阿契琉斯在女人端來的木盆中洗了洗手,水花濺到袖口上也不在意,又在衣服上隨意擦了擦,不服氣地反駁:“我見過世麵!我冬天吃過新鮮的櫻桃,是用冰窖藏著的那種,甜得能粘住牙;我還在小奧古斯塔城堡,和所有領主們一起共進晚餐,而且是很多次!那規格,就是標準的皇家盛宴,桌子上擺的銀餐具,比這木碗亮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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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得了吧!”小弗拉修斯從懷裡掏出塊疊得整齊的亞麻小餐巾,小心翼翼地塞進自己脖領,雪白的布料襯得他臉色愈發蒼白,語氣裡的不屑卻像淬了冰:“我可是聽我爹說過,那次你們是被厄姆尼人的軍隊圍困在小奧古斯塔城堡裡,連發黴的麵包都快吃不上了,還敢吹噓是什麼皇家盛宴?分明是餓肚子餓昏了頭,把野菜湯當成了珍饈!”
阿契琉斯的目光死死黏在胖女人端上來的黑陶盆上——盆裡的野兔燉得酥爛,輕輕一戳就能撕下肉來,斑鳩的肉塊浸在油亮的湯汁裡,還飄著幾顆圓潤的野蘑菇。他喉結上下滾動,吞咽著洶湧的口水,再也沒心思和小弗拉修斯爭辯,含糊地嘟囔:“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懂什麼!吃飯才是頭等大事,我還是先喂飽我的肚子再說!”說著將粗糙的大手就朝著陶盆裡的斑鳩伸去,指節上還沾著早上耕地的泥土。
“等等!”小弗拉修斯突然皺緊眉頭,清亮的眼睛盯著阿契琉斯的手,語氣裡滿是不滿:“你忘了這裡還有客人嗎?這麼沒禮貌,先自己搶著吃,難怪沒人願意和你做朋友!”
阿契琉斯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絲尷尬,他慌忙收回手,在粗布衣衫上蹭了蹭,向赫斯與阿基裡塔斯拱了拱手:“先生們,抱歉抱歉!是我太魯莽了,餓壞了腦子。今天我做東,你們快嘗嘗這燉肉,彆客氣!”話音剛落,他再也按捺不住,飛快地拿起一隻還冒著熱氣的斑鳩,塞進嘴裡大口咀嚼,肥美的湯汁順著嘴角往下淌,沾濕了下巴,臉上滿是滿足的神情,仿佛在享用世間最珍貴的美味。
小弗拉修斯卻沒再理會他,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朝著赫斯輕輕點頭示意,又努力夠著身子,用把小巧的銀質叉子,叉起隻燉得金黃油亮的鵪鶉——鵪鶉肉燉得入口即化,連骨頭都透著鮮味。他小心翼翼地將鵪鶉遞到赫斯麵前的木盤裡,語氣帶著幾分真誠:“先生,您嘗嘗這個,斑鳩湯的鮮味兒都滲進鵪鶉裡了,比平時的土豆泥好吃多了。”
阿契琉斯正埋頭啃著手裡的斑鳩,油汁順著指縫往下滴,他瞥見小弗拉修斯的舉動,嘴裡塞滿食物,含糊不清地揶揄:“你再怎麼巴結也沒用,他根本不會帶你走。誰會願意帶著個連路都不能走的殘廢小孩在身邊?隻會拖累人!”
小弗拉修斯冷冷地掃了眼阿契琉斯,放下手中的刀叉,雙臂環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小小的身子卻透著一股倔強的氣場,語氣帶著幾分不屑:“但我相信,這位沼澤先生和雞冠頭先生,都能輕鬆把你揍趴下。不像某些人,隻會嘴上逞強,遇到真本事的人就露怯。”
阿契琉斯不屑一顧地聳聳肩,拿起木勺舀起勺軟糯的土豆泥,裹住塊爛熟的野兔肉塞進嘴裡,被燙得連連哈氣,卻依舊舍不得吐出來,含糊地反駁道:“隨便啊,很多人都能把我揍趴下,但那又怎麼樣?他們還是不會要你這個殘疾孩子!就算是最黑心的奴隸販子,也會嫌棄你,因為你連一文錢都不值,連最簡單的活都乾不了!”
小弗拉修斯氣得攥緊拳頭,拿起刀叉狠狠切著盤子裡的土豆,“咚咚”的聲響在狹小的茅屋裡格外清晰,像是在發泄心中的怒火。他把切得細碎的土豆放進嘴裡,用力地嚼著,腮幫子鼓鼓的,語氣卻依舊堅定:“沒關係,我可以等。我肯定能等到那一天——你總有老得打不動的那天,到時候沒有了力氣,看誰還會奉養你這個曾經的匪徒?”
阿契琉斯卻毫不在意,又舀了勺濃鬱的肉湯送進嘴裡,滿足地眯起眼睛,仿佛沒聽見小弗拉修斯的話:“等待……確實是件美妙的事情!就像等這鍋燉肉慢慢熟透,等麥田裡的麥子從青轉黃,總有驚喜在後麵等著,急什麼?”
“好了!”胖壯的女人端著一籃烤得金黃的麥餅走進來,麥餅的香氣混著肉香,讓整個屋子都變得溫暖。她聽到兩人又在爭吵,終於忍不住皺起眉頭,額頭上的雀斑擠在一起,不滿地嘮叨道:“我已經夠煩的了,每天要出去挖菜摘果、洗衣做飯,忙得腳不沾地,你們兩個還一天天吵來吵去,難道我燉的這麼美味的肉,還堵不住你們的嘴?”
阿契琉斯見狀,急忙放下手中的木勺,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不停點頭,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語氣裡滿是誇讚:“非常好吃!尤其是你在燉斑鳩湯裡放的豬皮,燉得又軟又糯,入口即化,簡直能讓我把肚皮撐爆!比我以前在邊城吃的任何東西都香,就連弗林錫酒館裡最有名的燉羊肉,都比不上你的手藝!”
胖女人聽了這番誇獎,臉上的怒氣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她微微扯了扯沾著麵粉的麻布裙擺,有些羞澀地彎腰行了個禮,語氣帶著幾分欣喜:“謝謝您的誇獎,隻要您喜歡,以後我每天都給您做!晚上要是餓了,我還能給您加夜宵,煮點甜薯粥或者烤點堅果,保證讓您吃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