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
像是最後的垂死掙紮。
然後是踉踉蹌蹌、異常沉重的腳步聲。
夾雜著幾聲“嘶…操!”的抽氣,仿佛被燙到或者撞到。
腳步聲越來越近。
停在了黎瓷緊閉的房門外。
黎瓷沒有回頭。
但整個房間的氣氛似乎驟然凝結。
她依舊維持著麵窗而立的姿勢。
卻仿佛能在後背勾勒出門口來客的形象。
片刻的死寂。
“吱呀——”
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
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極其複雜猛烈、瞬間填充滿整個樓道的氣味,如同無形的怪獸,凶猛地撲了進來!
首先是撲麵而來的濃重焦糊味。
像燒了幾十年鍋底的陳年老垢。
緊接著是刺鼻的、如同腐爛魚蝦泡在死水塘裡漚了三天三夜的濃烈腥氣。
在這股主調腥臭焦糊之上。
還漂浮著一縷極其詭異的…煮過了頭的、半生不熟的澱粉味道?
隱約還有類似泥土和草木灰被水打濕後散發的黴潮氣?
幾種本不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在高溫和暴力處理下發生了極其可怕的化學反應。
組合成了一股能直接穿透鼻腔、直衝靈魂深處、足以讓任何未經訓練的胃部發生劇烈痙攣的生化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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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瓷的身體。
在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瞬間。
如同受到最強烈的危險刺激般。
極其輕微卻快速地、向後繃緊了一絲!
靠窗的身姿更加挺直。
像一柄驟然出鞘三寸的利劍。
門框的陰影處。
清風出現了。
他整個人像是剛從硝煙彌漫的戰場上撤下來。
不。
更像是剛從某個坍塌的煤礦裡爬出來!
精赤的上半身布滿了深一道淺一道的烏黑汙跡,和某種粘膩焦黃的油脂混合物。
臉上更是精彩紛呈。
左邊一坨煙熏妝似的灶灰。
右邊沾著幾點不明來曆的腥白疑似魚鱗的東西。
頭發淩亂得如同被轟炸過,幾縷被汗水也許是油水)打濕的貼在額角。
眼神裡充滿了疲憊、狼狽。
但奇怪的是。
在那片狼狽不堪和失敗的痕跡中。
卻又倔強地閃動著一種…
“老子居然搞出來了!快看!快誇我!”
的奇異光芒。
此刻。
那光芒正直直地射向黎瓷的後背。
似乎能燒穿她的衣衫。
他手裡端著一個極其粗糙的、邊緣豁口、釉色不均的巨大黑褐色粗陶盆。
盆口還冒著極其微弱的熱氣——那更像是一種臨死前的呻吟。
他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莊嚴的、展示戰利品的儀式感。
但又有些拿不穩這盆“寶貝”的沉重和危險。
他步履蹣跚,如同抱著什麼價值連城的易碎品。
一步一頓地邁到黎瓷房門口那張唯一的小破桌前。
胳膊肘的肌肉因為用力而繃緊。
然後。
“咚!!!”
沉悶、厚重、仿佛承載著千斤重擔的一聲!
粗陶盆被他重重地墩在了桌麵上!
沉重的衝擊力讓這張飽經風霜的小破桌發出了刺耳的吱嘎呻吟。
桌麵上的灰塵、昨天殘留的油星被震起,在陽光斜射進來的光線裡形成一道微小的光柱。
盆底與桌麵的碰撞聲在寂靜的樓道裡回蕩。
他鬆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混合汙漬。
指尖擦過額頭的汗珠也許是冷汗),留下五道更為明顯的黑痕。
那姿勢。
如同一個終於完成了不可能任務的勇士。
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疲憊、沙啞。
卻又奇異地混合著一絲強行壓抑的、破罐子破摔的、甚至是帶著炫耀意味的得意:
“喏!”
聲調上揚。
“吃吧!”
語氣斬釘截鐵!
仿佛他端上來的不是一盆怪物,而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宴!
他甚至還揚起下巴,故意露出那沾滿汙跡卻仿佛在閃光的下顎線。
“權限做不到的——”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目光炯炯地盯著黎瓷那紋絲不動的背影。
如同在宣讀最光榮的勝利宣言。
“老!子!用!手!做!到!了!”
黎瓷緩緩地。
極其緩慢地轉過身來。
動作沒有一絲多餘。
晨光從窗戶傾瀉進來,照亮了門口那個粗陶盆。
也照亮了盆內那個驚悚的、足以讓任何頂級廚師精神崩潰的、史無前例的“傑作”。
湯?
那是一片渾濁如同泥漿般的液體。
漂浮著大塊大塊無法分辨來源的焦黑油垢?
還有一些可疑的、帶著血絲的…魚刺?也許。
表麵凝結著幾片破碎的、如同被撕碎浸泡過的皮?
像溺水者浮腫的屍體碎片。
渾濁的湯汁表麵,覆蓋著一層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灰黑色油花。
油花之上,點綴著幾片已經完全喪失了生命色彩的、煮成枯黃甚至發黑的白菜葉子。
葉片軟爛,毫無筋骨地漂浮著。
如同垃圾堆上垂死的浮萍。
最詭異。
也是最富有衝擊力的。
是那幾塊如同黑暗藝術品般、大小不一、形狀怪誕的…物體。
勉強能辨認出是土豆有些還帶著新鮮的芽眼)和蘿卜表皮被切得坑坑窪窪)。
但這些塊莖呈現出一種死亡的光譜:
外層是燒焦炭化的漆黑硬殼。
被湯水浸泡的地方又成了詭異的褐黃色軟泥。
而切開的地方,透出的內部紋理卻顯示著…沒有熟透?甚至還帶著生澱粉的粉白色!
如同地獄熔岩和寒冰地獄的交界地帶!
一股終極生化武器般的氣息。
正從盆口蒸騰而上,隨著盆壁被桌麵震動而產生的微微晃動,越發濃鬱地彌漫開來。
死亡魚腥氣。
煉獄焦糊味。
腐爛植物根莖的土腥黴氣。
生澱粉的澀味…
黎瓷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一寸寸地掃過那盆“藝術品”。
臉上。
沒有任何表情。
連最細微的肌肉牽動都沒有。
眼神。
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
倒映著盆中那片混亂和毀滅。
那冰冷的目光在那盆雜燴上停留的時間…或許有三秒?
三秒後。
她抬起了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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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移開。
終於。
落在了清風臉上。
那張沾滿汙跡、寫滿混雜著疲憊、緊張、羞恥、被煙熏火燎後的狼狽。
卻又像等待審判和褒獎般充滿“快誇我”的幼稚執著的臉。
黎瓷的嘴唇。
極其輕微地抿了一下。
幾乎無法察覺。
然後。
她非常利落地再次轉過身。
動作連貫流暢。
如同演練過千百遍。
沒有絲毫猶豫。
手臂帶動身體。
帶動肩膀。
帶動衣袂輕擺。
將那個彌漫著絕望氣息的粗陶盆。
連同那張充滿了混合期待與屈辱的、布滿汙跡的臉。
徹底地、決絕地。
甩在了身後。
“砰——!!!”
一聲遠比清風的任何破壞性踢門聲更加果決、更加沉重、也更富有力度的關門巨響!
狠狠地砸在了清風那點殘留的、可悲的“成就感”之上!
如同最響亮的耳光!
巨大的木門關闔,帶起強勁的氣流,撲打在清風臉上。
門上老舊的門軸發出最後的、被強行終止的呻吟。
緊隨其後的。
是門內傳來的。
清晰的、乾脆的。
金屬門閂滑入卡槽的。
“哢嗒”。
一聲脆響。
那聲音不大。
卻清脆得像一把生鏽的剪刀。
剪斷了清風腦子裡最後那根名為“期待”的弦。
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隻剩下那扇冰冷緊閉的木門。
門後麵。
隱約的、如同死亡奏鳴曲般散發著氣息的粗陶盆裡。
最上麵那塊半焦半生的土豆塊。
似乎是承受不住這沉重的衝擊和徹底的絕望。
“噗嚕”一聲,極其輕微地。
沉入了那片渾濁的、如同末日泥沼的湯底。
冒出一個粘稠的。
毫無生氣的氣泡。
然後。
歸於沉寂。
徹底死去。
清風:“......”
他看看緊閉的房門,又看看自己辛苦一早上。
其實不到半小時。
搞出來的大餐,一股邪火加委屈直衝天靈蓋。
“靠!黎瓷!你什麼意思!老子辛辛苦苦做的!”
“不吃拉倒!老子自己吃!”
他氣呼呼地拿起小二貢獻的,豁了口的破碗,舀了一碗渾濁的湯,夾起一塊勉強沒焦透的魚塊,塞進嘴裡。
嚼了兩口。
清風的臉瞬間皺成了苦瓜,噗地一聲全吐了出來。
“嘔...呸呸呸!這他媽...是給人吃的?”
他感覺自己受到了來自食材和灶台的雙重背叛。
他瞪著那盆東西,又看看黎瓷緊閉的房門,再看看自己這雙能撕規則卻搞不定一條魚的手,悲憤地仰天長歎:
“權限啊!你他媽管天管地,管不了老子餓肚子啊!”
樓下,大娘切瓜的嚓嚓聲清脆悅耳。
伴隨著玩家們滿足的啃瓜聲,像是對樓上這位新晉餓死鬼大佬最無情的嘲笑。
清風看著那盆比係統崩潰還糟心的“雜燴”,臉黑得跟鍋底灰似的。
餓,是真餓。
氣,也是真氣。
這玩意兒,是真不能吃。
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剛想把這破盆子連同裡麵的生化武器一起扔出窗外,樓下大娘那清脆的吆喝聲又飄上來了:
“新鮮瓜嘞!沙瓤甜水!解渴解乏!英雄們再來嘗嘗啊!”
清風肚子咕嚕一聲,叫得比剛才還響。
他舔了舔乾巴巴的嘴唇,西瓜,又甜又水,能救命!
可兜裡…比臉還乾淨。
他眼神掃過黎瓷緊閉的房門,又掃過桌上那個被他隨手扔著的,坑坑窪窪的g005金屬靶盤。
電子眼還在一開一合,虛弱地閃著紅光,裡麵的亂碼似乎透著一股子“看你吃癟老子真爽”的意味。
一個大膽,或者說不要臉的想法冒了出來。
清風撿起那金屬盤,冰涼的觸感讓他精神一振。
他抱著盤子,蹬蹬蹬跑下樓。
大娘切瓜的案板前圍了幾個剛上線的玩家,正啃得汁水橫流。
清風抱著那個紮眼的金屬盤,硬是擠了進去。
“大娘!”他嗓門洪亮的把大娘都嚇了一跳,切瓜刀差點脫手。
“哎喲,英雄!是您啊!吃瓜?”大娘看清是他,臉上立刻堆滿笑。
清風把懷裡那個沉甸甸,涼冰冰,還帶著個血紅窟窿眼珠子的金屬盤,往大娘切瓜的案板旁邊哐當一墩。
“大娘,商量個事兒。”清風指著盤子,臉不紅心不跳。
“你看這玩意兒,高級貨!純金屬的!還是古董!上麵這眼珠子,能亮的!高科技!擱外頭,值老鼻子錢了!”
大娘和旁邊幾個啃瓜的玩家都愣住了,齊刷刷看向那個散發著怨念和不祥氣息的盤子。005的電子眼似乎感受到了聚焦,努力地轉動了一下,瞳孔裡的亂碼刷得飛快,好像在罵街。
清風再接再厲:“我呢,今兒手頭有點緊。想跟您賒兩個瓜吃!這盤子,壓您這兒!等我回頭搞到錢了,立馬贖回來!您看成不?絕對虧不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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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
005電子眼內部零件發出的微弱嗡鳴。
大娘放下切瓜刀,拿起旁邊一塊抹布擦了擦手,湊近了仔細瞅那盤子。
冰涼的金屬,坑坑窪窪,中間鑲著個紅通通帶窟窿的眼珠子,看著就邪性。
“這英雄...”大娘一臉為難,搓著手。
“您這寶貝看著是挺稀罕,可大娘我就一賣瓜的,要這玩意兒乾啥使啊?”
“當砧板嫌小,盛瓜瓤它漏啊!”大娘指了指盤子那些坑窪。
旁邊一個啃瓜的玩家忍不住插嘴:“大佬,您這抵押物,是不是太硬核了點?眼珠子還眨巴呢,怪瘮人的。”
“就是,感覺放家裡能辟邪,就是不知道辟的是哪路邪。”
清風臉皮再厚也有點掛不住了,他瞪了那多嘴的玩家一眼,又看向大娘,努力擠出個“和善”的笑。
“大娘!您信我!這玩意兒絕對值錢!您就當收了個稀罕擺設!鎮宅!辟邪!多威風!”
大娘看著清風那張沾著灰,餓的和尷尬的臉,再看看那不斷閃著紅光的詭異眼珠子,猶豫再三,最終歎了口氣:
“唉!行吧行吧!英雄您開口了,兩個瓜!拿去吃!”
大娘也是豁出去了,彎腰從車底下挑了兩個最大最圓的西瓜,塞到清風懷裡。
“這盤子您可得早點贖回去啊!”大娘看著那盤子。
清風如蒙大赦,抱著兩個沉甸甸的大西瓜,感覺比抱著權限代碼還踏實,連聲道:
“一定一定!多謝大娘!您就是活菩薩!”
說完,生怕大娘反悔,抱著瓜一溜煙就躥回了客棧,留下大娘和玩家們對著那個怨氣衝天的金屬盤大眼瞪小眼。005的電子眼死死盯著清風消失的樓梯口,瞳孔裡的亂碼刷屏速度達到了巔峰,翻譯成人話估計是:“清!風!我!日!你!大!爺!拿!老!子!抵!瓜!”
清風抱著倆大西瓜,跟抱著金元寶似的衝回樓上。
路過黎瓷門口時,他故意把腳步踩得咚咚響,還清了清嗓子:
“咳咳!黎瓷!開門!吃瓜了!沙瓤的!甜得很!”
房間裡沒動靜。
清風也不在意,把瓜放在自己房門口的小破桌上,抽出小二友情貢獻的切瓜刀。
比大娘的差遠了,鈍得很。
對著一個西瓜比劃了一下,然後手起刀落!
噗嗤!
刀卡瓜皮裡了,沒切開。
“靠!這破刀!”清風罵了一句,用力往下壓,瓜是開了,但切得歪七扭八,汁水流了一桌子。
他也不講究,掰開一塊紅瓤黑籽的,張嘴就啃。
冰涼的甜水順著喉嚨下去,瞬間撫慰了他飽受摧殘的胃和心靈。
爽!
他一邊啃,一邊故意吧唧嘴,聲音賊響:“嗯!甜!真甜!比某些人做的麵強一萬倍!”
隔壁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黎瓷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掃過清風狼吞虎咽的吃相,又掃過桌上那切得慘不忍睹的瓜,最後落在他油乎乎的手和嘴角沾著的黑瓜籽上。
她沒說話,徑直走到桌邊,拿起另一塊稍微齊整點的瓜,小口吃了起來。
動作斯文,但速度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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