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青流光穿透最後一層裹挾著魔氣的暗雲時,仿佛刺破了一層厚重的黑紗,眼前的景象驟然一變——萬魔骨丘的蒼茫黑山如同一頭頭蟄伏了億萬年的遠古巨獸,連綿起伏的山脊線在魔域特有的血色陽光映照下,泛著烏沉沉的光澤,像是用凝固了萬載的墨汁澆築而成,每一寸山岩都透著猙獰與死寂。
山岩的縫隙中不時噴出縷縷灰黑色的魔氣,那些魔氣在空中扭曲、凝聚,化作張牙舞爪的鬼爪、齜牙咧嘴的骷髏、哀嚎的殘魂等形態,卻又在呼嘯的狂風中被瞬間撕碎、重組,周而複始,永不停歇。
風聲在耳畔呼嘯,早已不是尋常的氣流湧動,而是裹挾著億萬年來沉澱在這片土地上的怨念與嘶吼。
那聲音時而如剛出生的魔嬰被生生撕裂般淒厲啼哭,時而似被剝奪了修為的老嫗在血水中泣訴般悲愴,仔細分辨,竟能從中聽出無數細碎的話語——
“我不甘心!那王座本就該是我的!”“為何背叛我?我待你如手足啊!”“誰來救救我……哪怕讓我魂飛魄散,也不願再受這蝕骨之痛……”
這些聲音彙聚成一股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神魂之上,連風老怪都忍不住皺緊眉頭,周身青風旋繞成一道淡青色的屏障,才勉強抵禦住這股足以讓尋常魔帝心神失守的精神衝擊,嘴角卻仍溢出一絲黑血,被他飛快抹去。
林楓卻在這鬼泣魔嚎之中,眸底緩緩泛起一絲憐憫。
他眉心的混沌氣輕輕流轉,讓他能清晰感知到這片土地下埋藏的真相——這萬魔骨丘之下,不僅沉睡著傳說中鎮魔柱的殘段,更是無數在魔界曆次戰亂、法則碾壓、權力傾軋中殞落的魂魄的墳場。
有剛剛踏入修行界便橫死的低階魔修,有在戰場上浴血拚殺卻被自己人背後捅刀的魔將,甚至不乏曾經叱吒風雲、威壓一方,最終卻落得個魂飛魄散邊緣的魔皇、魔帝。
他們死後魂魄被骨丘深處的土煞牢牢禁錮,不得輪回,日複一日被戾氣、怨氣侵蝕,神智漸失,漸漸淪為隻知怨毒與破壞的厲鬼,何其可悲。
“風前輩,停一下。”林楓抬手示意,紫電長虹驟然懸停在半空,周身的雷光輕輕震顫,將靠近的魔氣震開。
他望著下方翻騰如墨的魔氣與隱約可見的白骨丘陵,沉聲道:“這骨丘的怨氣太重,已形成了實質的‘怨煞’,若不先安撫,恐怕未等找到土之碎片,我等便會被這些怨念擾亂心神,甚至引動自身心魔。”
風老怪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忍不住咂舌,指尖撚起一縷飄到麵前的怨煞,那怨煞竟如活物般掙紮著想要鑽入他的指尖,被他狠狠捏碎:
“這地方不愧是魔域第一凶地,光是這股怨煞,就能讓帝境中期的魔修當場走火入魔。隻是……你打算如何安撫?這骨丘綿延萬裡,魂靈億萬,總不能一個個念咒超度吧?”
林楓沒有回答,而是右手輕輕一翻,一枚古樸的青銅小鈴出現在掌心。
鈴身約莫拇指大小,上麵刻滿了繁複的雲紋與符文,符文的凹槽中似有淡金色的流光緩緩轉動,正是他早年在一處上古魔戰遺跡中偶然所得的“招魂鈴”。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晃動鈴鐺,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隻有一縷清越如玉石相擊、又似山澗清泉流淌的音波緩緩擴散開來,帶著一種安撫萬物的韻律。
“叮——”
音波穿透呼嘯的風聲,無視狂暴的魔氣與怨煞,如溫暖的陽光穿透烏雲,徑直鑽入每一個魂魄的識海深處。
那些正在瘋狂嘶吼、相互撕咬的厲鬼、冤魂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猙獰扭曲的麵容瞬間凝固;那些正在骨丘上相互吞噬、爭奪殘魂能量的魔魂、殘念也齊齊停下了動作,茫然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眶望向半空中那道紫青相間的流光;甚至連那些凝聚成形的魔氣鬼爪、骷髏,都在音波中如冰雪消融般漸漸消散,露出下麵相對純淨的魂體,魂體上還殘留著生前的鎧甲碎片或兵器殘影。
更令人驚奇的是,隨著鈴聲持續回蕩,那些魂魄身上翻騰的戾氣如退潮般迅速收斂,眼中的怨毒、瘋狂、暴戾漸漸褪去,露出一絲屬於生靈的清明與迷茫。
有一尊頭發花白的老魔魂怔怔地看著自己半透明的雙手,那雙手上還殘留著煉藥的灼傷,它似乎想起了生前在丹房裡鑽研魔藥的平靜歲月,渾濁的魂眼中閃過一絲懷念;有幾隊生前敵對的戰死魔兵魂魄相互對視,眼中的刻骨敵意慢慢化作茫然,手中的魂兵也緩緩垂下;甚至有幾尊氣息強盛、周身環繞著帝威的魔帝殘魂,緊繃的身軀漸漸放鬆,緩緩放下了緊握的拳頭,周身那股毀滅一切的威壓不再針對外物,而是變成了一種曆經滄桑的深沉疲憊。
“好家夥,這鈴鐺竟有如此神效!”風老怪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湊近了些,“連被戾氣侵蝕了百萬年的老鬼都能安撫得服服帖帖,比那些佛門高僧的鎮魂咒還管用!這要是在佛界,怕是能讓那些老和尚搶破頭。”
林楓沒有停歇,左手再翻,那麵伴隨他多年的招魂幡驟然展開。
這一次,幡麵不再是之前的漆黑如墨,而是在邊緣隱隱泛起淡淡的金光,原本猙獰的血色符文流轉間,竟散發出一種包容萬物的祥和氣息。
他並指一點幡麵,低喝一聲:“收!”
招魂幡猛地旋轉起來,形成一道直徑千丈的巨大黑色漩渦,漩渦中心散發出一股難以抗拒的吸力,仿佛要將整個萬魔骨丘都吞噬進去。
下方萬魔骨丘的戾氣、怨氣、汙濁之氣如決堤的洪水,順著漩渦瘋狂湧入幡中,那些灰黑色的氣流在接觸幡麵的刹那,便被血色符文與金色紋路交織成的網絡分解、淨化,化作一縷縷精純的魂能,滋養著幡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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