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識人之明,是不是有當年的老太公高士廉在指點當年的太子,沒多少人清楚。
蘇亶覺得,以前的那些事甚至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清楚。
而陛下還是太子時,僅僅隻是依靠這三人一步步走入中書省,不得不說那時的陛下,就有了十分獨到的眼光。
如今想來,當年的這三人,現在都已在了朝中十分關鍵的位置。
據說現在的工部尚書徐孝德也是,傳聞中徐孝德靠著給陛下送茶葉,送到了工部尚書的位置,也不知道這件事是真是假……
蘇亶對上官儀客客氣氣,上官儀也是一臉的恭敬。
也在上官儀的話語中,在場的幾人明白了陛下安排今日事宜,讓這麼多人齊聚崇文館的真實原因,是陛下想要編寫幾套書,這幾套書是給支教夫子所用的。
從孩子蒙學開始,一直到長大大致從六歲到十二三歲這個年紀,孩子們每年都需要換一套書,並且每套書都需要有進一步的學識。
重中之重是需要一個十分博學的人,涉及數術,經義,史書,禮教……以及諸多旁門。
上官儀道:“諸位不要覺得括地誌編寫成書隻是開始,對陛下而言隻是第一步。”
話語一頓,麵對在場眾人,上官儀又道:“往後還需要長安四大學館與朝中各部通力聯合,需要為此編寫十數年,甚至數十年。”
王九思道:“下官得到內侍衛的傳報,這才來的崇文館,也不知道需要太府寺做何事?”
上官儀道:“王少卿這一年查問各地的畜牧頗有成效,學識需要編寫入書中。”
蘇亶道:“崇文館的人手本就不夠,看來要多做準備了。”
上官儀道:“朝中的秘書監也好,著作郎也罷,陛下還要設立新的官邸。”
蘇勖神色了然,恐怕一個官邸還不夠滿足陛下的,還要再多建設幾個。
蘇勖道:“上官禦史,此事聽起來,恐怕沒有數百上千人,辦不成。”
上官儀道:“可一旦完成了,對以後來說是一勞永逸的。”
蘇亶搖頭道:“想要以後一勞永逸,就需要從一開始,就做得足夠好。”
屋外的雨勢越來越大,聽著雨水落在屋頂上的聲音,上官儀走到書庫的屋簷下,看著漫天雨水,雙手背負,抬首道:“餘下的事就交給諸位了,但凡還有所需,儘可知會老夫。”
崇文館內,蘇亶與蘇勖相視一眼沒有開口講話。
王九思一直看著上官儀的背影,直到這人一直走到雨幕中,看不到他的背影了,才回神思量著。
上官儀執掌禦史台,又是皇帝信任的臣子,但凡三兩句話,都是符合皇帝心意的吩咐。
再者說,皇帝一句話,就有數百上千人為此忙碌。
但如今的皇帝是聖明的,這位皇帝從不會被外物所影響,聽說這位皇帝喜釣魚,從不建設宮殿取樂,皇帝的身邊都沒有取樂物件。
蘇勖與蘇亶正說著話,完全忽視了孫處約與王九思。
而孫處約坐著也覺得無所事事,外麵下著雨雪,一時也不好離開,來時也沒有準備蓑衣,便沒話找話地說了一句,問道:“近來在太府寺如何?”
王九思道:“這一年還也挺好的。”
孫處約道:“多半,是陛下覺得你不合適在太府寺?”
王九思很想問你們能這麼揣測當今陛下嗎?這合適嗎?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多此一問不太好,便反問道:“那孫主事覺得呢?”
孫處約想了片刻,頷首道:“多半是的,陛下覺得你在太府寺做得不好,讓你換個地方做事,將太府寺少卿的位置讓出來,給彆人坐。”
言罷,見王九思的神色多有些不悅,孫處約壓低嗓音道:“這朝中呀,震懾天下的是英公,籌謀盤算之人是於誌寧,而吏部與兵部是陛下的左膀右臂,禦史台就是陛下手中最凶狠的豺狼。”
孫處約又道:“九思,你是一個十分有天分的孩子,你心地純良萬萬不可與這些人走得近。”
蘇亶與蘇勖還在交談著,沒有在意到這邊兩人的低語。
王九思作揖道:“謝先生指點。”
孫處約見外麵的雨勢減弱許多,也離開了這裡。
王九思又在這裡坐了片刻,不論自己的位置如何變,都不能靠近孫老先生提點過的那些人,不能靠近禦史台,兵部,吏部……哪怕是中書省的於誌寧。
換言之,坐在那些位置的朝臣都是極其有手段的厲害人物,不論是許敬宗,褚遂良,還是上官儀,這些人……他們的手段絕不是自己可以企及的。
離開崇文館時,王九思忽然覺得自己很渺小,人微言輕能夠左右的事太少。
來到安邑坊的食肆,凍雨還在下著,這裡的一切都很靜謐,似乎人們還未從昨晚的慶賀中蘇醒,街道上也沒見到太多的行人。
王九思在這裡又見到了張柬之。
張柬之正在往一碗麵中倒著醋,道:“聽聞你一早就去崇文館了?”
王九思頷首。
“有心事?”
王九思道:“他們都說貞觀年間的朝堂是一片祥和的,君臣相宜,朝臣相互謙讓有禮。”
張柬之吃著麵道:“是呀。”
王九思接過店家端來的麵條道:“若是能夠見到當年的朝堂是什麼模樣的就好了。”
張柬之咽下一口麵,又撕咬下一口餅,問道:“怎麼?現在的朝堂不好嗎?”
王九思往羊肉湯上撒了一些蔥花,飲下一口,嘖舌道:“也沒見過彆的朝堂,隻是有人說如今朝堂群臣個個如狼似虎。”
張柬之笑道:“朝中位置,能者居住,正是陛下看重才能,群臣才會如此。”
王九思深吸一口氣,剛要提起筷子大口朵頤,卻見外麵有人大聲喊道:“朝中有政令下來了,陛下有旨,為傳播學識,為天下學子,聯合崇文館,弘文館,文學館,四方館建設著作監,傳令天下,招天下夫子前來編寫書卷,為天下學子百年之計。”
聞言,張柬之已一口氣將碗中的羊肉湯喝完,嘴裡還嚼著肉,一邊道:“往後有的忙了。”
言罷,他拿起桌邊的鬥笠,抖落一些水珠,重新戴上,走入了雨水澆灌的大街上。
倒春寒真的來了,刺骨的寒風吹過,讓原本在屋簷下避雨的客人凍得直縮脖子,避著寒風紛紛進了店。
店家見狀,他滿麵笑容地揭開一個木蓋,木蓋下是正在翻滾的羊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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