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就有關中的肥皂與紙張,布匹,還有茶葉,朝中甚至能夠給減免市稅。
李義府看著這條意味深長的布告,正想著又見到一旁還有一個老人家正在看著布告,這位老人家甚至一手拿著書卷,一邊用筆記錄著。
再一看,才見到對方的麵容,這是一個一頭白發中年人,麵容很熟悉,李義府回憶了一番,又注意到對方穿著這才想起來,這是吐蕃讚普鬆讚乾布。
多年不見,鬆讚乾布竟然已是這種模樣。
“許久不見了,李禦史。”
見對方還認識自己,李義府稍稍行禮道:“讚普。”
鬆讚乾布又道:“京兆府的文書其實也很簡單,李禦史可有什麼不解的?”
李義府道:“吐蕃讚普來指點朝中官吏,是否不合適?”
鬆讚乾布收起自己的書卷,又道:“京兆府的文書並不是京兆府的自作主張,其實也是皇帝的旨意,大唐立國至今,三位皇帝,隻有如今的皇帝最集權。”
他站在屋簷下,看著漫天的雨水落下,低聲道:“有一個如此集權的皇帝,就不用懷疑,朝堂與官吏的行為都是皇帝的想法與皇帝的目的。”
“如果大量商戶留在關中,賣不出的貨物總歸會積攢下來,從而讓殘次品增多,你們的皇帝很清楚其中病症,如果商戶們互相鬥爭,並且為利不擇手段,最後隻會一地狼藉。”
鬆讚乾布又道:“你們的皇帝是高瞻遠矚的,若說他是商人,應該是一位最厲害的商人,可惜他是皇帝,也好在他是皇帝,再者說對關外賣出肥皂,紙張,布匹與茶葉,是為了加快貨物的流出,讓貨物快進快出,提高關中的生產同時加大對周邊諸國的控製。”
“大概就是讓突厥人習慣了茶葉,讓吐蕃人離不開奶茶,讓西域人更喜紙張與布匹……”
言至此處,鬆讚乾布開始有些不確信了,這根本不是齊紈魯縞。
他歎道:“究竟是何人能夠追趕上如今的天可汗呐。”
鬆讚乾布發出了一聲長歎,這聲長歎中有著無奈,更有著一種絕望。
大唐的這位皇帝太強大了,年輕時鬆讚乾布很自信,甚至想要與大唐掰手腕。
這個龐大的社稷頂層,站著一個集權的皇帝。
這位皇帝早在還是太子時就已鋒芒顯現,他坐在皇位上,決定著千萬人的命運。
鬆讚乾布已不能自作聰明地用自己在史書上學到的經驗,來推測大唐的將來。
現在,鬆讚乾布也理解了,為什麼就連崇文館的學子都知道,不能光靠以往的經驗來作當下判斷,不考慮現實情況與實際意義就用以往的經驗來作指導,那都是錯誤的謬論。
秋雨的雨聲落在耳中,雨勢越來越大,落在地上的雨水濺起來了水花,水花已打濕了鞋子。
鬆讚乾布戴上了鬥笠,懷中抱著一卷書離開了這裡。
李義府還站在原地,看著吐蕃讚普的背影不語。
身後傳來了腳步踩在積水上的聲音,來人到了近前停下腳步,道:“聽聞老師昨夜就回來了,弟子……”
李義府打斷他的話,轉頭一看見他的個子長高了不少,道:“十六了?”
駱賓王行禮道:“弟子過了這個月,就十六歲了。”
李義府又道:“好,來年就能參加科舉了。”
“是……”
言至此處,又看到老師邁步走入雨中,駱賓王也忙跟上腳步。
這場雨到了第二天就停了,商賈出關成了現在的風潮,商人們都在為了能夠帶錢入關,而感到驕傲。
因此,皇帝的桌前又放滿了奏章。
人生嘛,總是會有人在你最誌得意滿的時候,潑一盆冷水。
明明是可以增進關中生產,以及擴大生產加快傾銷的好事,還有人來勸諫皇帝,不要助長行商之風,望陛下勿忘國本。
這件事甚至還驚動了長年頤養在家的岑老岑文本。
李承乾在宮裡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岑文本,這位老人家的膝蓋上蓋著毯子。
讓人拿來從蔥嶺帶來的更厚實的毯子,又見老先生要從輪椅上站起身行禮,李承乾上前扶住,道:“岑老不必如此。”
岑文本稍稍站起來時,還哆嗦著腿,直到拄著拐杖走了兩步,這才好了很多。
“老臣還是能走幾步的,走一步能更舒服一些。”岑文本站穩之後,輕鬆地笑了笑。
李承乾還是伸手扶著這位老人家,自從老師與鄭公過世之後,這朝中最德高望重的就數岑老與舅舅了。
岑文本道:“老臣聽了孩子們說了,朝中的舉措是為了貨物出關。”
李承乾道:“朕一直沒忘了大唐的國本,可關中的貨物需要交易,不僅僅是要賣去洛陽以東,還要擴大需求,如果突厥人不習慣茶葉,那就讓他們習慣茶葉。”
岑文本道:“臣老了,陛下看起來還是如當年一樣。”
李承乾道:“朕也會老的。”
“陛下看起來還是很年輕。”
“朕還是會老的,朕的智齒早就不在了,隻是看起來朕還有些年輕罷了。”
岑老抬頭道:“這皇宮還是與當年一樣呀。”
李承乾陪著這位老人家走了兩步,道:“這裡還有很多宮殿是空置著的,父皇與母後也不願意久留在皇宮中,總說這樣的皇宮太過冷清,太過幽靜了,有些宮殿的瓦片都老舊失修。”
“朕也想過,以後找個時節,將皇宮好好修繕一番。”
岑文本點著頭。
今天,李承乾與岑老一起用了午膳,午後就讓人將岑老送了回去。
乾慶十二年的十月,一個消息送入宮中,岑文本老先生過世,李承乾坐在淩煙閣內,神色平靜地道:“岑老,一路走好。”
這個深秋早早下起了凍雨,今年的秋季很短暫,甚至還沒好好看看枯黃的楓樹林,冬季就來了。
岑文本的畫像被掛在了淩煙閣內,成了淩煙閣的功臣之一,畫像就掛在郭駱駝的邊上。
“當年父皇在挑選淩煙閣功臣時一定也考慮過岑老。”李承乾一手拿著茶碗,一手扶著窗台,看著外麵的凍雨,抬首看著天空道:“自朕登基以來,謝岑老先生錚錚教誨與指點,今朕送老先生登淩煙閣,名列史冊,後人謹記。”
窗外的凍雨依舊,淩煙閣內的燭台依舊點著,直到夜裡,這場凍雨慢慢成了一場大雪。
等到鵲兒尋來,“父皇該用晚膳了。”
淩煙閣的門緩緩關上,李承乾牽著女兒的手問道:“今晚吃什麼?”
父女倆坐在雪中,她回道:“母妃做了糕點,說是先給父皇嘗嘗,再賞賜出去,還有一事……女兒看了父皇桌上的奏章,鬆讚乾布請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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